归墟的风,带着海水的咸腥与新土的芬芳,吹进崖边那间简陋的茅屋。
这便是白衣林玄的新居所。
曾经执掌天道,俯瞰众生的他,如今却被一碗米粥难住了。
第一天,锅底漆黑如墨,米粒坚硬如石。
第二天,水放多了,成了半生不熟的米汤。
第三天,他寸步不离地守着,粥是熬好了,却带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送饭来的阿芽和一群孩子趴在窗外,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新来的大人连水都不会挑呢!”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指着他被井绳磨破的手,大声嚷嚷。
他们将他从深井里吃力提上来的半桶水,轻轻松松地换成了满满一担。
白衣林玄没有恼怒,只是静静看着,将孩子们的动作刻印在脑海里,然后默默拿起水桶,走向井边。
他学着洗衣,却因不懂力道,将一件粗布衣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只是沉默地拿起针线,笨拙地缝补,指尖被扎出了细密的血珠。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片土地上最琐碎、最平凡的一切。
一个深夜,林玄无声地出现在茅屋附近。
月光如水,洒在白衣林玄的身上,他正盘膝坐在门前的石墩上,手中摩挲着一块吃饭时打碎的瓷片。
那瓷片锋利,割得他指腹生疼,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感受着那尖锐的刺痛。
“原来……风吹在脸上,是痒的。”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原来,疼痛是这样的感觉……”
林玄的脚步顿住了,心中百味杂陈。
苏青竹的考验来得更快。
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将他带到了归墟的“辩律会”。
这里是归墟律法的诞生之地,每日都有来自各方的代表,为每一条律法的增删修订争论不休。
第一天,他被安排在角落旁听。
当听到一条关于矿物分配的律法存在明显的逻辑悖论时,他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清晰而冷漠地指出了其中的谬误,并给出了一个绝对公平、毫无漏洞的修正方案。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刺向他。
他的方案完美无瑕,却也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
“咚!”苏青竹重重敲响了桌上的铜磬,声音清越而威严。
“你的身份是学习者,不是裁决者。坐下。”
白衣林玄的身体僵了一下,默默坐了回去。
第二天,他一言不发。
无论场上的争论多么激烈,逻辑多么混乱,他都只是低着头,用一根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飞速记录。
他的眼神专注而空洞,仿佛在拆解一个复杂的机关。
深夜,人们总能看到他的茅屋里灯火通明,他在门前的空地上,用石子和树枝,一遍遍推演着白日里听到的每一个争议点。
第三天,当众人为一条“盗窃者斩手”的严苛律法争执不下时,他忽然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丝迟疑和探索:“或许……可以改为‘劳役赎错’,并由其所在的三族进行评议,共同监督?”
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满身尘土的矿工代表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正是他们这些底层劳工们讨论了许久,却始终无法用律法语言清晰表达的方案!
一个曾经视万物为数据的存在,竟然开始理解“宽恕”与“群体”的意义。
全场再次哗然,但这次,目光中多了惊异与审视。
这个家伙……好像真的开始懂“人话”了。
赤罗的任务是监察。
他如一道影子,用他独特的感知力,窥探着白衣林玄最深层的心绪波动。
他发现,这个人白天是沉默的学习者,到了夜晚,就会变成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他总是坐在归墟最高的断崖边,仰望着那片被苍穹裂隙割裂的星空,一坐就是一夜。
他的意识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死水之下,却暗流汹涌。
终于,赤罗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探了过去。
刹那间,一股排山倒海的痛楚与绝望淹没了他!
那是被无尽锁链贯穿神魂,被天地法则剥离存在的极致痛苦,时间在那片记忆的废墟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如千年般漫长。
那是他被封印在规则核心时的记忆。
赤罗猛地收回神识,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他这才明白,那张淡漠的面孔下,究竟压抑着何等恐怖的过往。
犹豫再三,他终究没有将这次探查的结果上报。
第二天清晨,崖边多了一壶无人认领的浊酒。
“你也疼过,”赤罗远远地看着那个身影,心中默念,“那就别再装作自己从没疼过。”
真正的熔炉,在铁匠铁头的工坊里。
这个壮硕如山的汉子,对这个“天外来客”没有丝毫敬畏,直接将一把铁钳扔到他脚下:“想在归墟待下去,就得干活。先从添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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