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穿越虚空,仿佛跨越了万古洪流,最终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林玄的身上。
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无论是赤罗战魂的铁甲摩擦,还是苏青竹律炉的灵力余韵,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四目相对,一个是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挣扎出来的归墟之主,另一个,则是被囚禁于镜中世界、承载了千万愿力的神只投影。
他们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但眼神却泾渭分明,一个是深渊,另一个是苍穹。
无需任何言语,那白衣身影眼中的千年孤独与万载等待,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轻得仿佛是风拂过崖边的枯草。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阿芽动了。
她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
她走到那白衣身影面前,仰起头,将手中那半块粗糙的碎碗递了过去,声音清脆,却掷地有声:“你说要加入……那就先学会做人。”
白衣身影的目光终于从林玄身上移开,垂眸看向那块边缘锋利,甚至还沾着些许饭粒痕迹的碎碗。
他微微一怔,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粗鄙”之物。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伸出手,用两根修长洁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半块碎碗。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豁口,那足以轻易划破皮肉的锋利边缘,在他神金铸就般的手指下却温顺无比。
他眼中流露出的,不是嫌恶,不是戒备,而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与迷茫。
“不够。”
清冷的声音响起,苏青竹迈步上前,素手一扬,律炉中最后一滴浓稠如墨的“不信之髓”飞射而出,精准地注入地面早已刻就的古老阵纹之中。
她声如律令,响彻北崖:“欲入人间,先经三问。此三问,无关道法,不涉神通,只问本心——第一问,谁养你?第二问,谁信你?第三问,谁敢骂你?”
话音落,大地轰然微震!
那由“不信之髓”激活的阵纹爆发出刺目光华,虚空中凭空浮现出三道流光溢彩的光影门槛,如梦似幻。
第一道门槛之内,是昏暗压抑的南岭矿道,山石崩塌,哀嚎遍野,无数矿工被活埋在绝望的黑暗里。
第二道门槛之内,是赤地千里的东荒,饥民如潮,为了一口救命粮,骨肉相残,人性泯灭。
第三道门槛之内,是西陵学堂,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围坐一圈,正唾沫横飞地辩论着一部残缺的古律,眼中闪烁着求知与质疑的光。
“生于天地,食于众生,是为‘养’;立于世间,言行有证,是为‘信’;行差踏错,闻过则省,是为‘骂’。”苏青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三者皆备,方可为人。你,选哪一道?”
白衣林玄手持碎碗,凝视着那三道截然不同的人间绘卷。
他的目光在饥民的疯狂与孩童的争辩上短暂停留,最终,却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踏入了那片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矿道光影之中。
光影之门在他身后合拢的瞬间,赤罗对着身后的战魂使了个眼色,数十道模糊的魂影悄无声息地跟随着渗入,化作幻境中一块块冰冷的岩石,一寸寸沉默的土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幻境之内,时间流速与外界迥异。
起初,白衣身影的动作显得笨拙而可笑。
他不懂得用巧劲,只会用蛮力去搬运那些千斤巨石。
一块磨盘大的落石砸下,他竟不知闪避,任由那巨石砸在肩头,发出一声闷响,身形仅仅是晃了一晃,仿佛被顽童丢了颗石子。
他救人的方式,更像是处理一件件物品,将人从石缝中“取出”,再“放置”到安全地带,全程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直到第三日,当他从一根即将断裂的横梁下拖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时,旁边一位断了腿的老矿工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你这个怪物!光救人有什么用!顶住那根梁木啊!你傻站着是等我们一起死吗?!”
“死?”
这声怒骂,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神识。
他猛然抬头,第一次真正“看”到了那根不断落下碎屑、发出呻吟的横梁,看到了横梁下更多惊恐绝望的脸。
他猛然醒悟。
下一刻,他不再去“搬运”伤员,而是用自己的肩膀,狠狠顶住了那根即将崩塌的横梁。
他学着记忆中那些凡人的模样,将那个被救出的孩子紧紧护在身下,用宽大的手掌护住孩子的头顶,任由碎石砸在自己背上。
七日之后,当他背着最后一个伤员,一步步从伸手不见五指的矿井中爬出,重见天日时,他的一身白衣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污与血迹,那双曾接过碎碗的手,掌心血肉模糊。
可他的眼中,却第一次有了名为“温度”的东西。
幻境散去,他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但归墟众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非人气息的消散。
紧接着,他被引到了第二关,西陵孩童的辩律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