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的指尖还在颤抖,掌心贴着晨曦灵蝶冰冷的翅根。那层薄如蝉翼的光膜几乎熄灭,只在边缘残留一丝微弱的波动,像风里将尽未尽的火星。她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它,嘴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契约的连接正在断裂,每一瞬都像是有刀子在割她的神识。
夜无痕靠在岩壁上,右臂的冰纹已经蔓延到肩胛,呼吸沉重得像是拖着铁链。他想抬手,可手指刚动,整条手臂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感。林婉儿蜷在角落,炎狐伏在她怀里,尾巴垂地,火光全无。雷鸣撑着战斧,膝盖以下全是血迹,但他没倒,死死盯着空中那个黑袍身影。
暗影尊者五指缓缓收拢,如同捏住一根无形的线。
“结束了。”他说。
云璃猛地抬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喊:“不——!”
就在那一瞬,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不是战场,不是秘境,也不是契约仪式那天的光茧。是雨夜,泥泞的小路,木屋外燃起的火把。她只有七岁,被父亲抱在怀里,母亲挡在门前。外面传来低吼,黑雾从门缝钻进来,缠上桌角、梁柱,最后卷向人影。父亲把她推向屋后的小道,嘴里只说了一句:“跑!别回头!”
她跑了。可她还是回头了。
她看见父母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手牵着手。黑雾爬上他们的脚踝、腰际,最后吞没了头顶。母亲的嘴唇在动,没有声音,但她认出来了——那是她每天睡前都会对她说的话。
“晚安,宝贝。”
画面戛然而止。
云璃浑身一震,眼泪砸在灵蝶的翅膀上。那一点温热触碰到光核的瞬间,原本即将熄灭的微光轻轻跳了一下。
不是力量不够。
是她一直错了。
她总以为光之力要靠控制、靠压制、靠一次次战斗去磨砺。可此刻她才明白,这股力量从来不是用来对抗黑暗的武器,而是承载记忆的容器。它因守护而生,因牵挂而亮。她握得太紧,反而让它窒息。
她闭上眼,不再试图维系契约的通道,也不再命令它回应。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它的翅根,像小时候那样,低声说:“对不起……我一直让你拼命,却忘了问你累不累。”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落在心底。
“夜无痕受伤的时候,我怕得说不出话。林婉儿缩在角落时,我想冲过去抱住她。雷鸣咬牙坚持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太没用。还有我爸妈……他们把我推出去的时候,一定也希望我能好好活着,而不是拼到只剩一口气。”
她睁开眼,目光清澈。
“我不是要你为我去死。我是想和你一起,走过以后的每一段路。”
话音落下,晨曦灵蝶的身体猛然一颤。
六翼缓缓展开,不再是挣扎,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回应。光从它的核心渗出,起初是淡金色,随后层层晕开,像是春水融雪,温柔却不容阻挡。那光拂过云璃的手,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又向四周扩散。
夜无痕感觉到右臂的寒意在退散,皮肤下的黑纹如墨滴入清水般淡化。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重新恢复血色,怔住了。
林婉儿怀里的炎狐忽然动了动耳朵,尾巴尖的火焰“腾”地燃起,一圈红焰顺着毛发窜上脊背。它抬起头,瞳孔映着落下的光雨,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雷鸣拄着战斧站直身体,腿上的血还在流,可他已经能稳住重心。雷兽身上的电光重新跳跃,一声长啸震得岩壁簌簌落灰。
光继续扩散,形成一道穹顶般的屏障,将整个熔岩洞穴笼罩其中。那些盘踞在角落的黑暗幻兽发出嘶鸣,身形在光芒中扭曲、后退,仿佛被灼烧一般。空气中的压抑感开始消解,连熔岩湖的沸腾都减缓了几分。
暗影尊者悬浮在高处,黑袍被光风掀起一角。他眯起眼,第一次露出些许惊异。
“你……看到了什么?”
云璃没有回答。她缓缓站起身,双腿还在发软,但脚步坚定。晨曦灵蝶飞到她肩头,翅膀上的纹路泛着淡淡银辉,像是刻进了古老的印记。她能感觉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变了。不再是主人与伙伴,也不是御兽师与幻兽,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两颗心跳在同一节奏上共振。
她抬头看向空中那人,声音平静:“你记得你的风隼,是因为你还存着一丝光。可你把它关在回忆里,当成罪证,而不是礼物。”
暗影尊者的手指微微一抖。
“你不配谈羁绊。”
“我不配?”云璃轻轻笑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到现在还穿着它留下的那枚护符?就在你左袖内侧,第三颗扣子的位置。”
他瞳孔骤缩。
云璃没再看他,转而望向伙伴们。夜无痕正试着活动手臂,朝她点了点头;林婉儿抱着炎狐站了起来,眼神不再躲闪;雷鸣举起战斧,雷兽在他身后低吼,电光缭绕。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胸前。
“灵蝶,我们一起。”
灵蝶双翼猛然展开,一道纯净的光柱自它体内冲天而起,直击洞顶。岩石在光芒中崩裂,碎屑如星雨洒落,又被光流托住,悬浮半空。整个洞穴被照得通明,黑暗被逼退至边缘,只剩下最深处的一角阴影仍在挣扎。
光之领域彻底成型。
云璃站在中央,发丝在光流中飘动,眼中映着流动的金芒。她不再说话,只是向前迈出一步。
暗影尊者终于动了。他抬起手,黑气在掌心凝聚成刃,冷声道:“你以为这点光就能改变什么?”
云璃停下脚步,望着他。
“不能。”她说,“但它能让我记住,为什么要继续打下去。”
她抬起手,晨曦灵蝶迎风而上,六翼展开如日轮初升。光雨倾泻而下,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唤醒沉睡的勇气。
雷鸣怒吼一声,战斧劈出雷霆弧光。
林婉儿将炎狐抛向空中,火浪席卷侧壁。
夜无痕撑地而起,冰剑在地面划出一道寒痕。
暗影尊者挥出黑刃,迎向光流。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的瞬间,云璃听见灵蝶在她心中轻鸣了一声。
她笑了。
然后伸手,握住了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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