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棋摊的棋子声还在巷尾回荡,林辰将两块镇煞佩系在星引剑的剑穗上,玉佩随步伐轻晃,与剑鞘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倒像是谁在低声絮语。沈知意抱着捆紫藤花枝跑过来,花枝上的花瓣沾着晨露,却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蔫了下去,像被抽走了生气。
“林兄,这花邪门得很!”沈知意把花枝往石桌上一放,花瓣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缠着的根红绳,绳上系着个小小的银锁,锁面刻着个“念”字,“是从‘苏家废园’里折的。那园子荒了三十年,里面的老井总在夜里冒白雾,雾里能看见个穿红袄的姑娘在井边浇花,有人靠近就钻进井里,只留下满井的紫藤花瓣。”
他指着银锁上的刻痕:“街坊说,这是当年苏家小姐的东西。她十五岁那年在园子里荡秋千,不慎掉进井里,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这银锁,锁上的红绳缠着紫藤花枝。她娘说,小姐当天还跟丫鬟说‘等紫藤花开满架,就把银锁送给隔壁的阿明哥’,结果……”沈知意叹了口气,“阿明哥后来去了关外,临走前在井边种了棵紫藤,说‘等花开了,我就回来娶她’。”
林辰拿起银锁,指尖刚触到“念”字,镇煞佩突然透出冷冽的花香,两块玉佩在空中转出个圆弧,将紫藤花枝笼罩其中——三十年前的苏家废园,月光洒在井台上,穿红袄的姑娘正踮脚给紫藤浇水,丫鬟在旁边笑她:“小姐,阿明哥说了,等紫藤爬满井台,就用八抬大轿来娶你。”姑娘红着脸把银锁系在花枝上:“那我就把这个给他当信物。”话音未落,秋千绳突然断裂,她惊呼着坠入井中,银锁随着花枝掉进井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满地的花瓣。
“是‘花缠煞’。”云舒翻着《异闻札记》,书页间夹着片压干的紫藤花瓣,花瓣背面用胭脂写着“花开花落,等君归来”,“女子若在花季殒命,执念太深就会被花魂缠着,困在生前最牵挂的地方。苏家小姐是在等紫藤花开,等阿明哥回来,才总在井边徘徊。”
她指着札记里的插画:画中井台上的紫藤缠绕成轿的形状,轿旁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往井里探身,显然是魂魄被花缠着,想摘走银锁却始终够不着。“你看这银锁,锁芯里还卡着半片花瓣,那是她当年没来得及送出的心意——她不是在吓人,是想借花香告诉阿明哥‘我在这里等你’。”
镇煞佩的花香越来越浓,林辰仿佛听见井台边传来姑娘的笑声,还有她轻声的呢喃:“阿明哥,紫藤快开花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他将银锁揣进怀里,“我们去苏家废园,帮她把银锁送到该去的地方。”
苏家废园的园门早已腐朽,推开时“吱呀”作响,惊起的麻雀撞在断墙上,落下几片羽毛。园子里的杂草长到齐腰深,只有井台周围干干净净,井边的紫藤爬满了断墙,枝蔓垂到井口,像谁垂下的发丝。井里的水泛着墨绿色,水面漂浮着层紫藤花瓣,捞起来一看,花瓣上竟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她刚来过。”云舒将青铜灯举到井口,灯光穿透水面,照出底下缠绕的紫藤根须,根须间缠着个小小的木牌,牌上刻着“阿明”二字,正是当年阿明哥种紫藤时立下的。“她的魂魄被根须缠在井底,想上来却总被花枝拽回去。”她从行囊里掏出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断井口垂落的枝蔓,“紫藤属阴,夜里会缠着魂魄不放,得先把这些清理掉。”
刚剪断第一根枝蔓,井里突然涌起白雾,雾中果然站着个穿红袄的影子,正踮脚去够井台边的银锁——林辰放在石桌上的银锁不知何时滚到了井边。影子的手刚要触到银锁,突然被根粗壮的根须缠住脚踝,硬生生拽回雾中,只留下声细碎的呜咽。
“是阿明哥的执念在绊着她。”林辰看着石桌上的紫藤花枝,花枝突然自己直立起来,在桌面上拼出“勿等”二字,“阿明哥后来在关外成了家,临终前总念叨‘让她别等了’,这份愧疚缠在紫藤根上,反而让她更难解脱。”
沈知意突然想起什么:“前几天关外来了个老头,说要找苏家废园的老井,他手里也拿着个银锁,锁面刻着‘盼’字,说是当年走得急,没来得及送给苏家小姐的。”
正说着,园门外传来拐杖拄地的声响,个白发老头拄着拐杖走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个银锁,锁上的红绳已经褪色,却系着半片干枯的紫藤花瓣。看到井边的紫藤,老头突然老泪纵横:“婉儿,我回来了,我来给你送信物了……”
原来他就是阿明哥,当年在关外听说苏家小姐的死讯,悲痛之下大病一场,后来虽成了家,却总惦记着这份未了的约定,如今自知时日无多,特意回来完成心愿。他颤抖着将银锁放在井台边,与苏家小姐的银锁并排在一起,两个锁面的“念”与“盼”字合在一起,正好组成个“思”字。
白雾再次涌起,这次红袄影子没有被拽回,她缓缓走到井台边,拿起两个银锁,对着阿明哥深深一揖。紫藤的枝蔓突然开花,淡紫色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落在两人中间,形成条花径。影子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片紫藤花瓣,落在阿明哥的银锁上,与干枯的花瓣融为一体。
阿明哥将两个银锁放进锦盒,埋在紫藤树下:“婉儿,我陪你守着这园子,再也不离开了。”他在井台边搭了个小棚,每天给紫藤浇水,说要让花爬满整个废园,“这样她在那边就知道,我回来了。”
街坊们来帮忙清理废园,有人在断墙下发现个木箱,里面装着满满一箱的书信,都是阿明哥在关外写的,信封上都写着“寄往苏家婉儿亲启”,却一封都没寄出——他怕打扰她的安宁,总想着“等我有脸回来再交给她”。
离开废园时,夕阳为紫藤镀上了层金红,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双含笑的眼睛。林辰摸着剑穗上的镇煞佩,玉佩的温度平和温润,仿佛有个清脆的声音在说:“他回来了,我不等了。”
废园的断墙内,从此少了个井边徘徊的影子,多了个守护花开的老人。而那些藏在紫藤花里的等待,那些系在银锁上的牵挂,终会在每个花开的季节,化作风中的芬芳,告诉后来人:有些等待,不是为了必须圆满,是为了证明,这世间真有“一诺千金”的情意,能跨越三十年的光阴,直到尘埃落定,依旧带着花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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