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的雪来得悄无声息,清晨推开无痕阁的木门时,天地间已一片素白。醒神花的枯枝上压着蓬松的雪团,像缀满了,归一剑斜倚在门廊的柱上,剑穗上的槐叶裹着层薄冰,在晨光里泛着剔透的光。
“周鹤带了批新药材来,说是刘院判托人从漠北捎的防风,比咱们谷里种的更耐寒。”林辰踩着积雪往药圃走,沉水剑的金线在雪地上拖出淡淡的痕迹,“他还说,太医院的学生们开春想来实习,让咱们先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阿默跟在后面,靴底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西厢房的窗纸该换了,去年的被风雨打烂了边角。”他忽然停住脚,指着药圃东侧,“你看,卫明在那儿。”
雪地里,卫明正蹲在新翻的田垄边,手里攥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刚埋下的向日葵种子培土。他脖颈处的蜘蛛纹早已淡得看不见,脸色虽仍有些苍白,眼神却亮得很,像藏着团火。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鼻尖冻得通红:“林公子,沈公子,你们看这样埋行不行?我怕雪水渗进去把种子泡坏了。”
林辰蹲下身,用沉水剑的剑鞘拨开表层的雪,露出下面混着草木灰的土壤:“这样正好,草木灰能保暖,雪水融了还能当肥料。”他指尖划过土垄,“间距再留宽些,向日葵的根须扎得深,太挤了长不高。”
卫明立刻调整铲子的角度,动作里带着股认真劲儿。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棉袄,举着个红陶小炉跑过来,炉子里烤着橘子,甜香混着雪气漫开来:“卫明哥哥,吃个橘子暖暖手!爷爷说你昨天半夜还来药圃看种子,冻着了可怎么办?”
卫明接过橘子,指尖触到炉壁的暖意,不好意思地笑了:“就是睡不着,总想着这些种子能不能熬过这阵寒流。”他剥开橘子,将一瓣塞进嘴里,橘瓣的甜汁在舌尖化开时,忽然轻声道,“小时候在谷里当药童,白师父总说,种子埋在土里的时候最煎熬,既怕它冻着,又怕它醒不过来,可等开春冒出芽尖,就知道所有等都是值得的。”
阿默靠在老槐树下,归一剑的云纹在雪光里流转:“白师父说的是种子,也是人心。”他望着远处的山峦,雪线以下隐约露出点青褐色,“就像卫三,当年帮你藏在乱石滩,何尝不是在等你能堂堂正正走出来的那天。”
提到卫三,卫明的动作顿了顿,橘瓣在手里捏得有些变形:“我对不起他。”当年若不是他毒瘾发作咬伤了卫三,堂哥也不会被邪教的人发现,更不会……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橘子皮埋进土里,“爷爷说橘子皮是好肥料,能让种子长得壮实。”
林辰拍了拍他的肩,沉水剑的金线在他后背轻轻拂过,带着丝暖意:“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他指着田垄尽头,“那里留了片空地,等开春种上紫菀花,你说好不好?”
卫明猛地抬头,眼里泛起水光。紫菀花是卫三最喜欢的花,当年堂哥总说等他好了,就一起在谷里种满紫菀,说那花的紫色像极了落槐镇傍晚的天。他用力点头,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只能抓起铲子,往空地那边挪了挪,仿佛多培一捧土,就能离当年的约定更近一些。
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雪地里腾起淡淡的白雾。周鹤带着两个木匠来修西厢房的窗,锯子声和刨木声在谷里回荡。他踩着梯子往窗棂上钉新木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阿默,你要的青绿色漆料买来了,秦掌柜说加了醒神花的汁液,晒多久都不会褪色。”
阿默正在给归一剑上油,闻言抬头笑了笑:“放着吧,等雪化了再刷。”他用软布擦拭着剑身上的云纹,忽然瞥见周鹤腰间挂着个陌生的香囊,“那香囊是哪来的?绣得倒别致。”
周鹤低头摸了摸香囊,脸上泛起红光:“是……是镇上布庄的苏姑娘给的,里面装的是薄荷和陈皮,说是提神。”他挠了挠头,“她说明年想来谷里学种药,问能不能……能不能给她留块地。”
林辰正在翻晒雪莲干,听到这话忍不住打趣:“留!怎么不留?最好留块离你住的院子近的,浇水施肥也方便。”
周鹤的脸更红了,手里的锤子差点砸到手指:“别瞎说……我就是觉得她绣活好,能给药圃的木牌描点花样。”话虽如此,嘴角却咧到了耳根,连钉钉子的力道都轻快了几分。
小姑娘抱着她的小木剑,蹲在木匠旁边看他们刨木,忽然指着块刨花喊:“这个像蝴蝶!”她捡起刨花,往卫明那边跑,“卫明哥哥,给你做个蝴蝶书签!”
卫明正坐在田垄边看雪,手里捏着片干枯的紫菀花瓣——是昨天从乱石滩找回来的,当年卫三总爱把这花夹在他的药书里。见小姑娘递来蝴蝶刨花,他小心地接过来,用指尖抚平上面的褶皱:“真好看,等开春种上紫菀,就让它落在花瓣上。”
暮色降临时,西厢房的窗修得差不多了。新钉的木框透着干净的木纹,夕阳从窗格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林辰和阿默坐在廊下烤火,火塘里烧着醒神花的枯枝,暖融融的香气漫到院子里,引得几只麻雀落在墙头,歪着头啄食地上的谷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