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风带着甜香,从百草谷的深处漫出来,推着紫菀花潮,一点点漫过谷口的界碑。界碑是块老青石,一面刻着“百草谷”,一面刻着“七州通衢”,如今被涌来的花浪半掩着,淡紫色的花瓣落在碑顶,像给古老的约定戴上了花冠。
林辰坐在界碑旁的老槐树下,看着花潮漫过自己的布鞋。铁拐杖斜倚在碑上,杖头的铜箍被花瓣覆盖,露出点斑驳的光。他翻开《三地花信录》,这是周小满新做的册子,专门记录各地花开的时辰——草原的“沙棘紫”比去年早开三日,江南的“水韵白”花期延长了半月,谷里的“粉边1号”最是争气,花潮比往年壮阔了一倍。
“林爷爷,您看这花!”周小满捧着个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满了刚采的花,有紫菀,有沙棘花,有薄荷蓝,混在一起像捧小小的彩虹,“阿古拉山说,草原的牧民要赶在花潮最盛时来谷里,说是要办‘花节’,就像当年咱们在传习处搭花架那样!”
她的辫子上别着朵半开的紫菀,跑动时花瓣颤动,像只停在发间的蝶。林辰从篮子里拿起朵沙棘花,细小的金黄花蕊沾着花粉,蹭得指尖痒痒的:“告诉牧民们,谷里的酒窖备好了马奶酒,传习处的火塘烧着松柴,就等他们来了。”
阿古拉其带着草原的孩子们提前到了,孩子们骑着小马,马背上驮着羊毛毡,毡子上绣着花潮的图案。“俺们昨夜在草原看星星,”阿古拉其的笑声比花潮还热闹,“星象说今年花潮能漫过界碑三里地,果不其然!”她指着远处赶来的驼队,“后面是拉花籽的,牧民们说要把草原的花籽撒在谷里,让明年的花潮更壮!”
江南的乌篷船也顺着河道漂来了,船头摆着扎成捆的荷花灯,灯上画着紫菀花。春杏站在船头,蓝印花布的头巾被风吹得鼓起:“老掌柜让捎来的,说花节的晚上放灯,让花魂顺着水流到江南,告诉那边的花,百草谷的花潮正等着它们呢!”
花潮漫过界碑时,三地的人忽然都安静了。紫菀花像有脚似的,踩着风,漫过青石,漫过田埂,漫过赶来看花人的脚背,把谷里谷外连成一片紫。草原的马在花海里甩着尾巴,江南的船桨搅起带花的水,谷里的孩子们光着脚在花潮里跑,笑声惊起成群的蜜蜂,在花浪上盘旋,像片流动的金云。
传习处的藤架早已被花压弯了腰,成了座花廊。林辰和阿古拉其、春杏坐在花廊下,看着年轻人忙碌——周小满在教江南的姑娘编花绳,阿古拉山在帮草原的小伙搭花棚,苏文则在调试新酿的花蜜酒,酒液里泡着三色花瓣,摇一摇就泛起彩虹似的光。
“还记得当年第一茬花开吗?”春杏给林辰斟酒,酒杯沿沾着片紫菀瓣,“那时候架还没搭稳,花稀稀拉拉的,你说‘等花能漫过界碑,三地的路就真通了’,没想到真让你说着了。”
林辰呷了口酒,酒里的花香漫过舌尖,带着草原的烈、江南的柔、谷里的醇。他望着漫过界碑的花潮,忽然觉得这花不是真的在动,是三地的土地在呼吸,把积攒了一年的念想,都化作花潮,送到彼此眼前。
花节的正日子,界碑旁搭起了高台。台上摆着三地的花神位:草原的沙棘神,江南的荷神,谷里的紫菀神,都用新鲜的花枝围着。周小满领着孩子们唱《花信谣》,是她新编的调子,混着三地的方言:“沙棘黄,紫菀香,风吹花潮过界墙;你一筐,我一筐,花籽撒遍七州壤……”
阿古拉山带着牧民们跳安代舞,舞步踏在花海里,溅起无数花瓣,像在地上铺了层会动的地毯。江南的戏班则在花廊下唱昆曲,唱的是《百草缘》,讲的是三地药农合力种花的故事,水袖翻飞处,带起的花雨落了看戏人满身。
林辰坐在台下,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眼睛发潮。他想起云卿先生说的“大同”,不是三地变成一个样,是草原的花能开到谷里,江南的船能载着花籽到草原,谷里的花潮能漫过界碑,告诉所有人:土地连着土地,花连着花,人连着人,从来没有真正的界限。
入夜后,荷花灯顺着河道漂向远方,灯影映在花潮上,像条流动的星河。林辰和三地的老人们坐在界碑旁,手里攥着新收的花籽,有草原的,有江南的,有谷里的,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明年把这些籽种在界碑周围,”林辰把花籽撒在土里,花瓣落在他的手背上,“让界碑长在花丛里,再也分不出哪是谷里,哪是谷外。”
阿古拉其和春杏跟着撒籽,花籽落在土里的轻响,像无数个约定在生根。远处的花潮依旧在漫延,花瓣沾着月光,泛着银白的光,像给大地盖上了层柔软的被。
周小满的《三地花信录》上,新添了一页:“小满日,花潮漫界碑,三地人共庆,知花无界,人亦无界。”旁边画着三个手拉手的人影,站在花潮里,背后是模糊的界碑,早已被花遮住了字迹。
林辰合上册子时,听见花潮深处传来细微的声响——是新的花茎正在顶破花瓣,准备着明天的生长。他知道,这花潮不是结束,是开始,就像三地的联结,会一年比一年深,一年比一年广,直到花潮漫过所有的界碑,漫过所有的心墙,漫成一片永远开不败的春天。
喜欢蚀灵玄途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蚀灵玄途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