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草号”的雪橇在苔原上碾出两道浅辙,车辙边缘的苔藓被压得贴在冻土上,泛着暗绿色的光。林辰裹紧了两层羊皮袄,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凝成霜花,他抬头望了望天色,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雪线以上,把太阳遮得只剩一圈模糊的光晕。
“林伯,前面就是驯鹿部落的夏季营地了。”小陈的声音带着冻出来的颤音,他手里捧着个保温木箱,里面是从冰裂谷带来的三域草籽,裹在浸了酥油的麻布包里,“老阿妈说的‘地衣甸’就在那片矮树丛后面,只是……”他指了指远处地表鼓起的一个个冰丘,“您看那些冻胀丘,草根根本扎不进去。”
林辰勒住雪橇犬的缰绳,目光落在那些不规则的冰丘上。苔原的冻土比雪域更“年轻”,永冻层离地表只有半米多,夏季表层融化后,冰水在地下冻胀,把地面拱成了高低不平的小丘,像大地长出的疙瘩。这里的草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贴在地上连成一片,却挡不住融水顺着冰丘的缝隙往下渗,每年都有牧民的帐篷被融水冲垮。
“先去见部落首领。”林辰拍了拍雪橇犬的脖子,领头的“雪狼”低低地吼了一声,带动队伍朝着营地的方向走。远远地,就能看见营地中央立着根刻满驯鹿图案的木柱,柱顶飘着块褪色的蓝布,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迎出来的是个穿鹿皮衣的老人,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手里拄着根象牙杖,杖头雕着只展翅的雪鸮。“终南来的客人?”老人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他用杖尖指了指旁边的篝火,“先暖暖身子,冻土的脾气,得慢慢摸。”
营地的帐篷是用驯鹿皮做的,烟从帐篷顶端的圆孔里钻出来,在冷空气中迅速散成一缕白。林辰坐在铺着鹿皮的矮凳上,接过老人递来的热鹿奶,奶里混着野蓝莓,酸甜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觉得冻僵的手指有了点知觉。
“你们带来的草,能在冻胀丘上活?”老人用象牙杖敲了敲地面,冰层下传来“咚咚”的闷响,“去年夏天,融水把我孙子的驯鹿羔冲走了三只。”他指的方向,地面有一道蜿蜒的沟痕,那是融水冲刷出的临时河道,边缘还留着没来得及清理的驯鹿粪便。
小陈打开保温箱,取出裹着酥油的草籽包,解开麻布时,一股混合着青稞和草香的气息散出来。他捏起一粒草籽,放在老人粗糙的手心里:“您看这壳,比在雪域时厚了一层,我们在里面掺了北极柳的树皮粉,能帮它在冰土里发芽。”
老人把草籽凑到鼻尖闻了闻,忽然笑了,露出仅剩的几颗牙:“北极柳的味儿……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他年轻时跟着商队去过南方,知道柳树枝能在冰里扎根,“只是这苔原的土,比雪域的更‘硬’——永冻层里的冰,比铁还脆。”
傍晚时,苔原下起了冻雨,雨点落在帐篷上,噼啪作响,很快就冻成了冰粒。林辰和小陈借着帐篷里的油灯,把草籽和碾碎的北极柳树皮、腐熟的驯鹿粪拌在一起,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就放在嘴边哈口气接着拌。
“得在冻胀丘的缝隙里种。”老人的孙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举着把骨制的小铲走进来,铲头磨得发亮,“我知道哪里的缝隙最深,去年我的鹿羔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他的睫毛上结着冰,眼神却很亮,“阿爷说,能让草在那里扎根,就是救了我们的鹿。”
夜里,冻雨停了,苔原上露出了星星。林辰跟着少年往冻胀丘那边走,脚下的冻土嘎吱作响,像踩在碎玻璃上。少年手里提着盏海豹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地表布满了蛛网似的裂缝,最深的有半尺多,能看见下面泛着寒光的冰层。
“就在这儿。”少年蹲下身,用骨铲小心翼翼地把裂缝里的碎冰挖出来,小陈赶紧把拌好的草籽撒进去,再用苔藓盖住——苔藓能挡住冻雨,还能保住潮气。林辰则在旁边用树枝做标记,每种下一处,就插根系着红布条的小棍。
“星子出来了。”少年忽然指着天上说。林辰抬头,只见云层裂开了道缝,露出几颗亮得刺眼的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苔原的星星比别处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星光落在冻胀丘上,把那些红布条照得像跳动的火苗。
“我阿爸说,每颗星下面,都有一株草在长。”少年的声音很轻,“只是以前,我们的草长得太矮,挡不住融水。”他摸了摸刚种好的草籽,“你们的草,能长得比星子还高吗?”
林辰想起了黑石城的戈壁,那里的草贴着地面长,却能挡住风沙;想起了东海的滩涂,那里的草泡在水里,却能护住堤岸。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它不会长得太高,但它的根,能钻得比星星还深。”
接下来的半个月,苔原的气温忽高忽低,有时中午能升到零度以上,冻胀丘表面的冰化成水,顺着裂缝往下渗,到了夜里又冻成冰,把裂缝撑得更宽。林辰每天都跟着少年去查看草籽的情况,心里像揣着块冰,既怕它们冻着,又怕融水把它们冲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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