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赵宋康王?”完颜斡离不鹰隼般的双眼直直盯着赵构,指尖划过刀柄上海东青啄雁的纹饰。
赵构尚未答话,跪在地上的张邦昌已吓得瘫作一滩,紫袍前襟竟渗出暗湿的尿渍,在熊皮上晕开巴掌大的印记:“上帅饶命...饶命啊...我等奉圣谕前来...正是康王殿下,千真万确!上帅明鉴!”他的哭嚎声中,赵构却跨前一步,靴底碾碎了一枚滚落在地的雪粒,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在下正是康王赵构。”
这一步踏出,帐内气氛陡然凝如寒冰。右首立着的金东路军副统领完颜阇母竟“呛啷”拔出腰刀,刀光映得赵构脸上忽明忽暗。谁也没料到,这位大宋皇子面对明晃晃的刀锋,竟只是微微挑眉,腰间那柄短剑随动作轻摆,剑鞘上镶嵌的北斗七星纹恰好反射出兽油灯的光,照得完颜阇母握刀的手微微一滞。
“我闻南朝皇子,皆养于深宫,见只雀儿也要惊呼。”完颜斡离不忽然起身,佩刀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绕着赵构走了半圈,完颜斡离不瞳孔微缩,随手抓起胡床上的酒囊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黑熊皮上洇出深色痕迹:“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有你这般眼神?”
赵构抬头望着完颜斡离不,与其四目相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的烛火与烟瘴:“将军可是疑我非赵宋血脉?”话音未落,帐中数名金将同时按上了刀柄,“你进我帐中,面不改色;见我军士嘲讽,眼不眨动;见我厉声询问,竟还能向前迈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帐顶悬挂的风铃叮当作响,“莫非...你是南朝找来的冒牌货?”
这话一出,满帐金将顿时哗然。张邦昌瘫在地上听得真切,吓得连哭都忘了,只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赵构,紫袍袖管里的翡翠扳指“笃笃”撞着地面。
“我若不是皇子,”赵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帐殿,“诸位以为,皇兄会为了区区康王而不惜得罪将军?”他说话时,帐外的风雪恰在此时掀起帐角,一股寒气卷进来,将他额前碎发吹得飞扬,露出的额头光洁如镜,竟无半分惊惶之色。
此时张邦昌已吓得瘫软在地,紫袍下摆拖在融化的雪水里,竟浸出一圈圈深色汗渍。他偷眼望向赵构,见其竟未有半分颤抖。
完颜斡离不盯着赵构看了半晌,忽然抓起案上一枚刻着字的青铜符节,猛地掷在张邦昌面前。那符节擦着张邦昌的鼻尖飞过,钉入帐后立柱,惊得他连滚数圈,紫袍内衬的锦缎竟在熊皮上勾出一道裂口。“你瞧这两人,”完颜斡离不对身旁完颜阇母低语,指甲刮过玉杯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涕泪横流如妇孺,一个面不改色似铁石——莫不是南朝拿个宗室远亲来糊弄我等?”
帐内忽然静得落针可闻,唯有胡笳声从帐外隐约传来。赵构望着完颜斡离不指间转动的玉杯,杯壁上刻着的宋廷乐舞图已被酒渍浸得模糊,恰似金人心头那逐渐动摇的判断。而不远处的张邦昌正蜷缩在熊皮角落,用紫袍袖子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袖口金线绣的龙纹被揉成一团,恰似他此刻碎作齑粉的胆魄。
完颜斡离不盯着赵构看了足足一盏茶时分,忽的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帐顶积雪簌簌掉落。他收刀入鞘时,海东青刀柄上的指甲眼珠恰好对着赵构的脸:“好!好个康王!”他转身坐回主位,“便让你这‘康王’在我营中住下......”他话音未落,便见张邦昌瘫在尿渍里,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牙齿因紧张而磕得“哒哒”作响,与赵构的沉静形成刺眼的对比。帐外的胡笳声忽然又起,这一次调子却古怪异常,仿佛金人们在以胡乐打赌——赌这镇定如铁的康王,究竟是大宋龙子,还是哪路草莽英雄乔装改扮的奇人。
靖康元年二月十五,金营校场的积雪被万千马蹄踏成赭红色冰泥,凛冽北风卷着狼牙旗上的骷髅串饰,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朔风卷着刁斗声掠过校场中央的牛皮靶心,靶上用鲜血画就的同心圆已结上薄冰。
完颜斡离不身披白狐裘大氅,足蹬嵌着熊爪的皮靴,正站在点将台上看麾下猛将较射——但见金将术烈速引弓如满月,狼牙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去,竟在三十步外的牛皮靶上正中靶心,箭羽震颤声中,靶后立着的女真武士齐齐发出一声呼喝。
忽听东侧校场传来一阵哄笑,他抬眼望去,只见副统领完颜阇母正拽着一名青袍青年走向箭靶,那青年腰间玉带在风雪中晃荡,正是前日入质的康王赵构。
“康王殿下,我大金儿郎的射术如何?”说话的是完颜阇母,他头戴铁铸鹰首盔,盔檐下一双豹眼斜睨着立在台角的赵构,腰间悬挂的串饰随笑声晃荡,“听闻南朝皇子皆善诗词歌赋,不知可识得这铁胎弓的滋味?”说罢完颜阇母身边的金将活里改抛过一张黑漆大弓,弓臂上刻着的女真图腾已被手汗磨得发亮,弓弦却仍是新换的牛筋,泛着琥珀色的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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