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厢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祁淮之静坐窗边,听着翠柳有些焦躁、远不如白天恭顺的脚步声——她在收拾东西,动作带着一股莫名的火气,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辛夷姑娘凭什么站得离公子那么近……”。
焦躁的状态比下午更盛,祁淮之心下了然,贺兰霄的影响力已经开始发酵。
“翠柳。”他开口,声音平稳。
“姑娘有何吩咐?”翠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远非白日的小心翼翼。
祁淮之仿若未觉,用陈述的语气说:“明日要见老夫人,衣着需得体。我听闻大公子品味清雅,尤尚白色。你去替我寻一身最好的白衣来。”
“什么?!”翠柳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烦躁,“姑娘!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老夫人最厌白色,这是铁打的规矩!您下午也见了,大公子那般人物,怎会……怎会……”
她语气一顿,似乎想起贺兰霄的丰姿,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梦呓般的崇拜,“大公子他……穿什么都好看。”
这反应,正在祁淮之预料之中。他非但不怒,反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哦?”他缓缓“看”向翠柳的方向,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此刻却仿佛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是规矩铁打,还是……你心里那点念想,比规矩更铁?”
翠柳如遭雷击,瞬间僵住。她那些隐秘的、被鬼气催生放大的心思,竟被这瞎子一语道破!
祁淮之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无形的威压:“我要白衣,自有我的道理。你只需回答,能,还是不能?”
翠柳被他气势所慑,又因心思被戳穿而慌乱,之前的烦躁变成了恐惧。“姑娘恕罪!奴婢、奴婢人微言轻,实在办不到啊!若被老夫人发现,奴婢会没命的!”她跪了下来,声音发颤。
祁淮之一双澄澈无神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沉默了片刻。这沉默让翠柳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终于,他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掌控感:“罢了。既如此,便选一身合规矩、不出错的吧。”
他给了台阶,却立刻又堵死了退路:“你常在府中走动,这点眼力若有差池……”他话未说尽,但威胁之意昭然。
“奴婢明白!定不会出错!”翠柳连忙保证。战战兢兢的样子,哪有刚才敢借收拾东西泄愤的模样?
“起来吧。”祁淮之语气平淡,开始了真正的布局,“跟在我身边,需得机灵。大公子的喜好、平日的行踪,寻常消息便可,留心记下,报与我知。”
翠柳此刻心神已乱,下意识想拒绝这探听主子行踪的差事,尤其对象是她倾慕的公子。
祁淮之仿佛能看穿她的犹豫,声音里注入了一丝精准的、蛊惑人心的力量:“翠柳,你是个有‘心思’的。跟了我,尽心办事,待我将来站稳脚跟……一个通房的名分,难道不比你如今这般,只能远远看着,暗自神伤要强?”
“通房”二字,如同最猛的催化剂,将她心中被鬼气扭曲的渴望瞬间点燃、放大!是啊,若能近身伺候公子……这位菡萏姑娘眼盲,若得她扶持,岂不是……
巨大的诱惑压倒了恐惧与迟疑。翠柳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奴婢……奴婢明白了!谢姑娘提拔!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面前的翠柳从烦躁到恐惧,再到此刻充满渴望与臣服的转变,祁淮之知道,这枚棋子,终于落在了他想要的位置上。至于贺兰霄身上的秘密,这座贺府的真相,都将通过这枚棋子,慢慢浮出水面。
——
第二日的清晨,天色是一种朦胧的灰白。七位姑娘在清芷院中静立,如同七株被精心修剪、等待被挑选的植物。空气清冷,吸入肺中都带着一丝寒意。
翠柳扶着祁淮之,站在队列靠后的位置。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不停地扫视着其他几位姑娘,最终忍不住凑到祁淮之耳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挑剔:
“姑娘您瞧,琼儿姑娘那身打扮,红配绿,真是俗不可耐,也好意思往大公子面前站?”
“朝颜姑娘又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晦气!”
“辛夷姑娘装得一副好人样,谁知道心里怎么想……”
祁淮之沉默地听着,翠柳话语里那种被蛊惑后产生的、强烈的排他性和攻击性,让他对贺兰霄的影响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不仅仅是让人产生好感,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标记与污染。
引路的大丫鬟玉簪和嬷嬷准时到来。玉簪的目光十分锐利,在众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琼儿过于用力的装扮和朝颜过分虚弱的神色上停顿了一下,却并未多言,只肃然道:“诸位姑娘,时辰已到,请随我们去拜见老夫人与大公子。”
一行人穿过寂静的回廊。越靠近正厅,那股无形的、阴冷的气息便越发明显。这一次,祁淮之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气息中混杂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像是幽谷中惑人的花香,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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