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其他几位姑娘,呼吸也都微微紊乱起来,连最为沉稳的苇绡,步伐也似乎比平日僵硬了几分。
贺府正厅,开阔而肃穆。紫檀木的家具有着沉黯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却压不住那丝从地底、从墙角渗出的阴寒。
老夫人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深褐色缂丝万寿纹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支碧玉簪,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仔细打量着鱼贯而入的七人,那目光仿佛能剥开皮囊,直透内里。
而贺兰霄,就坐在她的下首。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衣襟和袖口绣着同色的流云暗纹,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却也奇异地淡化了几分昨日的阴郁。
晨光从窗棂透入,在他身周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他微微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姿态闲适,甚至带着一丝文人式的雅致。
当七位姑娘敛衽行礼,声音参差不齐地请安时,他抬起了眼。
那一瞬间,仿佛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缕阳光。
他的眼眸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极深的褐色,此刻那里面没有昨日的冰冷与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略带歉意的神色。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像一阵轻柔的风,拂过每一张紧张的面庞。
“不必多礼。”他的声音响起,比昨日少了几分沙哑,多了几分清润,如同上好的玉石轻叩,“清晨天寒,难为你们早早在此等候。”
这简单的一句话,带着体恤与关怀,像一股暖流,奇异地缓解了厅内部分凝滞的气氛。几位姑娘,包括心思各异的玩家们,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紧绷的肩膀。
就连对贺兰霄抱有高度警惕的祁淮之,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微微松动了一刹,随即又被更强的意志力强行拉紧——这温柔,是假的!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老夫人淡淡开口,开始例行问话,考察众人的仪态和基本教养。
贺兰霄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端起手边的茶盏,动作优雅。他的目光不再具有攻击性,而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欣赏,仿佛只是在观察几件有趣的艺术品。
当琼儿抢着回答,声音甜腻地表达对贺府园艺的赞美时,贺兰霄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足以令人心跳加速的笑意:“琼儿姑娘对花草颇有见解。”
仅仅一句,没有更多表示,却让琼儿瞬间红了脸颊,眼中光芒大盛,仿佛得到了无上的嘉奖。
他的目光转向辛夷,在她得体的回答后,温和地说道:“辛夷姑娘举止端庄,谈吐清晰,很好。”
辛夷微微一怔,对上那双温和的眸子,脸颊也不自觉地有些发热,她迅速低下头,在心中默念“这是假的这是假的”,才压下了那瞬间的悸动。
轮到海棠时,她因紧张有些卡壳。贺兰霄并未露出不耐,反而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才轻声提醒:“不必紧张,慢慢说。”
那包容的态度,让性格急躁的海棠莫名生出一丝委屈和依赖感,仿佛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甚至注意到了朝颜过分苍白的脸色,语气带着真切的担忧:“朝颜姑娘脸色不佳,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稍后让下人送碗安神汤过去。”
朝颜受宠若惊,抬眸看向那张俊美而写满关怀的脸,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萦绕不散的阴冷似乎都被驱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的暖意。她喃喃道:“谢、谢大公子关怀……”
他也没有忽略芙蓉 和苇绡 ,会对她们话语中的某些细节报以理解的微笑,或是点头表示赞同。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了祁淮之身上。
这一次,没有了昨日的探究与压迫,他的眼神温和得像一池春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菡萏姑娘,”他唤道,声音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目不能视,在这陌生环境中,想必诸多不便。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不必拘礼。”
这番话,体贴入微,完全是一个温和有礼的贵公子对残疾者的关怀。若非祁淮之深知其底细,几乎也要被这完美的表象所迷惑。
祁淮之面向他,微微躬身:“谢大公子体恤。菡萏虽目盲,心却不盲,会尽量适应,不敢过多叨扰。”
“心却不盲……”贺兰霄轻声重复,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那笑容依旧温柔,却莫名地让祁淮之感到一丝寒意。
“好一个‘心却不盲’。但愿这府里的……‘景致’,不会让你这颗玲珑心感到不适。”
他话语中的停顿极其微妙,那未尽的含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温柔的表象。他在暗示什么?是这府里压抑的气氛,还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祁淮之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回答:“府中规矩森严,景致想必也是井然有序,菡萏谨守本分,不敢妄加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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