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大门合拢的轻响传来的同时,书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他父亲压低却难掩愉悦和暧昧的声音,似乎也在通电话:
“……宝贝,昨晚梦到你了……那老女人一早就出去了,烦死了……晚上?老地方等我,给你带了惊喜……”
那黏腻的语调,与他平日里在外塑造的威严沉稳形象形成了尖锐的反差。不过这也是他惯有的,祁淮之早就知道的本性。
祁淮之站在原地,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他笼罩在冰冷的光晕里。预想中的愤怒、羞耻或是刺痛并未出现。
相反,一种荒谬的、近乎想笑的冲动浮上心头。这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虚伪和冷漠,这套他从小看到大、几乎刻进DNA里的家庭戏码。
在这个诡异的循环世界里,以这样一种拙劣的方式重现,带给他的不是新的伤害,而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轻松”。
至少,这比昨天那顿完美得令人窒息的晚餐,那两张一直挂着标准化“慈爱”笑容、一眨不眨如同监视器般盯着他的脸,要“真实”得多。
虚伪和冷漠,是他早已习惯并且懂得如何应对的战场。面对直白的恶意,远比面对包裹着糖衣的未知毒药,更让他觉得……安全。
【主播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好像习以为常了一样。】
【难道他进入无限流之前,现实里的家庭环境就是这样的?细思极恐啊!】
【哇塞,这房子是真的大,这装修,这摆件,得多少钱啊?慕了慕了!】
【所以我觉得很诡异嘛,这么大的房子为什么只有三个人住?感觉空荡荡的。】
【而且你们看这对‘父母’,打扮得光鲜亮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刚才说早餐在餐厅……谁做的?保姆呢?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见过第三个人!】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这早饭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然而,这丝扭曲的“轻松”背后,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失落。
就像一个早已对黑暗习以为常的人,短暂地、被迫地窥见过一丝虚假却耀眼的光明后,再度被毫不留情地抛回熟悉的、冰冷的黑暗时,那瞬间的落差所带来的空洞与回响,依旧能撼动麻木的心防。
他下意识地抗拒着这种失落,试图在内心寻找一个锚点,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不容置疑的温暖归宿。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带着某种急切浮现:
‘至少……我还有……’
他的思维在这里猛地卡住,像是生锈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有谁?
一个名字,一个模糊而温暖的身影在脑海中急促闪烁,带着令他心悸的熟悉感。
祁……祁熙年?
对,是熙年。那是……
那是……
祁淮之的眉头紧紧蹙起,一种冰凉的、带着恐慌的违和感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祁熙年……那不是他自己小时候,母亲偶尔在心情极好时,会带着施舍般语气叫的、那个早已被遗忘在岁月尘埃里的乳名吗?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而且,为什么想到这个名字时,心里涌起的不是对自身遥远过去的模糊怀念,而是一种……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某个至关重要部分的、尖锐而空茫的剧痛?
记忆像是被彻底搅浑的泥潭,底层某些沉重到足以锚定灵魂的东西正在疯狂上浮,试图冲破迷雾,却与表层那些固有的、关于自身的认知发生了剧烈的混淆和覆盖。
那个名字,像一把错误的钥匙,插进了锁孔,却引发了整个认知系统的混乱报警。
【他刚才表情突然变了一下!好像很困惑痛苦的样子!】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发现了什么?】
【这房子肯定有问题!从昨天开始就感觉气压不对!】
【你们看他现在站着的姿势,好像有点晃?是没睡好吗?】
这股突如其来的、源于认知混乱的尖锐痛苦和空茫感,让祁淮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微晃动了一下。
祁淮之用力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强行拉回一丝清明。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死水的平静,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
莫名其妙。这副本的把戏,真是越来越低级且可笑了。用他早已抛弃的童年乳名来制造混乱?试图用这种拙劣的方式瓦解他的自我认知?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浓浓讥诮和疲惫的弧度。
比起昨天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完美”牢笼,今天这种试图用“还原伤痛”来刺激他的戏码,反而让他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感到一种被低估的厌烦。
他不再理会书房里父亲那令人作呕的情话,也懒得去分析母亲那精心表演背后的虚情假意。他的目光冷漠地扫过这间华丽而冰冷的客厅,最终落在了玄关柜上一个精致的银质相框上。
相框里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父母”笑容标准,年幼的“他”被簇拥在中间,画面完美得像广告宣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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