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力推开办公室的门，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的步伐很快，却并非出于干练，而是一种急于摆脱内心不安的迫切。
公安局与区政府大楼相隔不过百米，此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区政府大楼的门厅庄严肃穆，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匆匆往来的身影。
周五下午四点半，这座权力机器正显现出一周工作即将结束前的特殊躁动。各部门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传出断断续续的电话铃声、交谈声和整理文件的窸窣声。
余力绕过排队等候的电梯，径直走向消防通道。楼梯间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他的皮鞋踏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一声声叩击着寂静。
他在四楼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停下，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
“余局长，请留步。”
一个温和却不失力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力转身，看见区长秘书向前正从办公桌后起身，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木区长正在接待审计局的同志，估计还要一会儿。”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如先坐坐，喝杯茶等一等？”
余力松开门把，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拭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点点头，依言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沙发很软，他却坐得笔直，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向前取出一套紫砂茶具，动作行云流水。沸水冲入壶中，西湖龙井的叶片舒展开来，清香顿时弥漫了整个秘书室。
“今年的明前茶，余局您尝尝。”向前将茶盅递过来，目光在余力脸上短暂停留，“看您脸色不太好，最近工作太忙了吧？”
余力接过茶盅，勉强笑了笑：“扫黑督导组要来了，大家都绷着一根弦，忙着作准备呢。”
向前若有所思地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包云烟，抽出一支递给余力：“压力大的时候，抽一根能缓解不少。”
余力有些意外。他虽与向前见过几面，却从未有过深交。这位区长秘书约莫三十五岁年纪，戴一副金丝眼镜，总是彬彬有礼，却让人看不透真实想法。
“谢谢。”余力接过烟，向前已经凑过来，“啪”一声打火机蹿出火苗。
烟雾缭绕中，两人的对话渐渐深入。向前看似随意地提起几个正在进行的政府项目，余力却敏锐地察觉到每个话题都隐约指向区里某些敏感领域——那些可能与黑恶势力有所牵连的工程和地产项目。
“听说督导组这次会特别关注政商关系，”向前轻轻弹掉烟灰，状若无意地说，“有些企业老板为了拿项目，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我们这些在政府工作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拖下水。”
余力抿了一口茶，滋味先甘后苦。他打量着向前，突然意识到这场偶遇或许并非偶然。
墙上的时钟指向五点十分，区长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
木正秋率先走出来，身后跟着审计局副局长和叶晓晓两个人。看见余力，木正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绽开热情的笑容。
“余力啊，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木正秋大步上前，拍拍余力的肩膀，“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余力起身握手，注意到木正秋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搭配一条暗红色领带，显得格外精神。但细看之下，他眼下的乌青和略微浮肿的眼睑暴露了连日的疲惫。
“我也刚到不久，和向秘书聊得投机，就没打扰区长谈工作。”
木正秋满意地瞥了向前一眼，转向余力时笑容更加亲切：“正好，晚上子兴宾馆有顿便饭，冯总已经安排好了。小勇部长也参加，咱们好久没聚了。”
说罢，他转向一旁的叶晓晓：“晓晓也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余力这才注意到叶晓晓的变化。建区二十周年庆典后，这个曾经青涩的办公室文员仿佛换了个人。
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藕粉色职业装，衬得肌肤白皙透亮。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不知是妆容精致还是自然的血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曾经怯生生的目光变得自信而明亮，看向领导时不再闪躲，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和坦然。
“能和两位区长共进晚餐，我当然求之不得。”叶晓晓的声音清脆悦耳，语气中既有惊喜又不失分寸，“感觉像做梦一样呢。”
余力心中一动，接口道：“晓晓，把英子也叫上吧，你们俩可是黄金搭档。”
叶晓晓嫣然一笑，从手包中取出手机。余力注意到那是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与她之前的朴素作风大相径庭。
电话接通后，叶晓晓简单说明情况，然后将手机递给余力：“余区长，英子想和您说句话。”
余力接过电话，听到那头传来英子银铃般的声音：“领导今天怎么想起我们这些小兵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请客啊？”
余力笑道：“美女这是埋怨我请客请少了？今晚一定补上，你可必须到场，不然这顿饭就少了一道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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