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音响仿佛要将屋顶掀翻，炫目的激光灯切割着弥漫着烟酒气味的空气。
叶晓晓退场时，那看似随意投向观众席的惊鸿一瞥，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中陈小皮紧绷的神经。
那眼神，太复杂了。没有预想中被突然找到的惊慌，也没有久别重逢应有的哪怕一丝喜悦，甚至没有明显的排斥。那深褐色的瞳仁里，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慌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戚，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微弱的期待？仿佛溺水之人看到远方飘来的一根稻草，明知希望渺茫，却仍忍不住用尽最后力气去渴望。
这眼神与陈小皮记忆中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判若两人。直觉像警报器一样在他脑中尖啸：叶晓晓不对劲，她很危险，或者说，她正处于危险中。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挤压出更多的疑虑。陈小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能长时间注视，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任何过度的关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威士忌的辛辣滑过喉咙，却无法压下心底升起的寒意。他佯装欣赏舞台上的下一个热场节目，眼角的余光却像最忠实的哨兵，一刻也未离开叶晓晓消失的那个后台入口。
大脑飞速运转。如何尽快接近叶晓晓？必须创造一个看似偶然、不引人注目的机会。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整个大厅。喧闹的人群，殷勤的服务生，眼神警惕、分散在各处的安保人员……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大厅侧门出口的指示牌上。一个绿色的、发着微光的小人标志，旁边清晰地标注着“卫生间”的箭头。
就是那里！
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瞬间在他脑中形成：刚刚结束高强度表演，体力消耗巨大，补充水分是必然。喝了水，加上神经可能同样紧绷，去卫生间的可能性极高。舞台后台或许有专用卫生间，但这种娱乐城的后台通常拥挤混乱，演员使用外面公共卫生间的情况也很常见。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前路。机会稍纵即逝，必须立刻行动。
他放下酒杯，对邻座一位正高谈阔论的陌生胖子敷衍地点点头，仿佛是不胜酒力需要透气，姿态松弛地站起身，朝着侧门走去。步伐看似从容，但每一步都刻意加快了频率，肌肉在外衣下微微紧绷。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宴会的喧嚣被瞬间隔绝了一半，走廊里相对安静，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他循着指示牌，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区域。
越靠近，心跳得越快。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临近真相的紧张感。他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内急的宾客。
拐过弯，卫生间门口的景象映入眼帘。女厕外果然排着一条不算长的队伍，多是宴席上的女客和几个妆容浓艳、疑似娱乐城的姑娘。而就在队伍中段，那个穿着亮片演出服的身影，像磁石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叶晓晓。她微微低着头，侧脸在走廊顶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脆弱。
几乎在陈小皮看到她的同时，叶晓晓仿佛心有灵犀，猛地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再次于空中碰撞。
这一次，距离更近，光线也更清晰。陈小皮看得分明，她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哀怨与忧伤，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千言万语似乎都凝结在那双眼睛里，欲说还休，却被一道无形的、坚固的枷锁牢牢封住。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抿得更紧，迅速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注视。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短暂得如同幻觉，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出同一个信息：她有话要说，但不能说。
陈小皮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了。但他不能停下，不能有任何异常举动。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男厕所。
男厕所里瓷砖冰冷，尿骚味刺鼻。他站在小便池前，却根本没有解手的意思，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外面走廊的交谈声、脚步声、冲水声……他努力分辨着属于叶晓晓的动静。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缓慢。他假装冲了水，走到洗手台前，慢条斯理地洗手，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指，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
必须制造一个合理的停留借口。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这是个不错的道具。
从卫生间出来，他并不急于离开。他靠在走廊墙壁上，“啪”一声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
他的目光看似散漫地扫过周围，最终落在了女厕出口，以及出口正对面那棵装饰在天井里、枝繁叶茂的巨大榕树上。榕树的气根垂落，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怪物的触须，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正好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他踱步到榕树下，倚靠着粗壮的树干，继续吞云吐雾。这个位置，既能清晰地看到女厕出口，又不那么显眼，仿佛只是一个烟瘾犯了、找个僻静角落过瘾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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