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夏夜,闷热得如同一床浸透了温水的厚棉被,沉沉地压在古老的吴山居之上。
空气里搅拌着栀子花甜腻的芬芳和西湖水汽氤氲的潮意,还有一种暴雨将至前特有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土腥气。
蝉鸣早已歇了,只剩下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撞击着廊下那盏昏黄孤寂的灯泡,发出“噗噗”的轻响。
屋内,灯光勉强照亮一片狼藉。打包到一半的行李散落在四处,几个敞开的箱子里露出衣物、几件看似寻常的瓷器以及一些用软布仔细包裹的、形状古怪的物件。
王胖子四仰八叉地瘫在一张红木太师椅里,那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嘬着牙花子,额头上沁出一层油汗,手里拎着个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吹动的风却连他汗湿的背心都撩不干。
“总算要告别这破地方了,”胖子长吁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胖爷我这把老骨头,这几年跟着你天真同志上山下海,折腾得都快散架了。这回好了,雨村!听听这名字,就他娘的是个风水宝地!咱们那农家乐,必须搞起来!到时候,青山绿水,土鸡肥鱼,小风吹着,小酒喝着……哎,天真,你说咱们不会赔得裤衩都不剩吧?”
吴邪没搭理他。他正蹲在一个打开的木箱前,仔细清点着里面的几件玉器。
那是他精挑细选出来,准备带去雨村镇宅用的老物件。
他的动作很稳,手指拂过温润的玉璧,检查着上面的綯索纹和云纹,眼神专注。
但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倦色,眼底藏着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沉郁和警惕。
十年的风沙刀剑,不仅在他脖子上留下了那道新鲜的疤痕,更在他身上和心里都刻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虽如今风暴暂歇,表面已平静不少,但那根紧绷了十年的弦,似乎从未真正松弛下来。
窗边的阴影里,张起灵安静地坐着,像一尊融入夜色的墨玉雕像。
他换上了吴邪给他准备的寻常衣裤,干净的白色棉T恤和深色长裤,更显得他身形清瘦颀长。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幕,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刚从长白山那扇巨门后接回来没多久,他依旧沉默寡言,存在感却强得惊人。
无需言语,只要他在那里,吴邪和胖子就觉得心里有底,仿佛即便天塌下来,也有个儿最高的顶着,砸不到自己。
“赔不了,”吴邪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点久未说话的沙哑,“够咱们三个吃喝就行。图个清静。”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窗边的张起灵,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小哥,雨村环境不错,空气好,也偏僻,适合休息。”
张起灵闻声,极轻微地偏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投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流光。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颔首,算是回应。这点反应,已足以让吴邪心里踏实几分。
胖子嘿嘿一笑,正准备继续畅想农家乐未来的宏图伟业,描绘一下坐在门口收钱收到手抽筋的美好景象——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粗暴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也瞬间打断了屋内这份短暂而珍贵的和缓气氛。这声音又急又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根本不像是邻居串门或者夜归人偶遇。
三人的动作同时顿住,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胖子脸上的笑意收敛,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嘀咕道:“谁啊?催债的也没这么晚来的吧?天真,你是不是又手痒,欠了哪家古董铺子钱了没给结清?”
吴邪皱起眉头,放下手里的玉璧,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走到门边,沉声向外问道:“谁?”
门外是一个略显焦急和疲惫的男声,语速很快:“请问,吴邪吴先生在吗?有万分紧急的事情求见!”
吴邪犹豫了一下。这声音陌生,但那种焦急不似作伪。他回头看了眼胖子和张起灵,胖子已经坐直了身体,张起灵的目光也从窗外收回,静静落在门口。
吴邪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老旧的门闩。
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件沾满灰尘的夹克,脸色是一种缺乏睡眠的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因为干渴和焦虑而裂开细小的口子。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的深色作战服,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肌肉紧绷,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应对危险的戒备姿态,一看就绝非普通百姓。
“你是?”吴邪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身体微微侧开,挡住了屋内大部分视线,心中警惕性提到最高。
“吴先生,冒昧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万分!”为首的中年人语气急促,甚至顾不上寒暄,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极为仔细的小方块,手指因为紧张有些颤抖地打开油布,露出里面一张已经泛黄发脆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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