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寄来的那个青铜兽首壶,最终被胖子摆在了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美其名曰“镇店之宝”,虽然这“宝”的价值更多体现在它是解大董事长亲手寄来的“垃圾”这份意义上。每次有客人对着它露出好奇的表情,胖子就会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嘿,老物件儿,有来历的!”成功唬住过几个附庸风雅的游客。
雨村的夏日就在这种偶尔一惊一乍、大多懒散平淡的日子里缓缓流淌。天气依旧湿热,但大家似乎也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找到了各自的生存方式。胖子学会了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午睡,小花搞了个便携式小冰扇对着吹,刘丧干活专挑阴凉地方。只有小哥,依旧保持着他的作息,仿佛温度对他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语言,成了我们融入当地生活的最后一道壁垒,尤其是对胖子而言。
这天傍晚,天气稍微凉爽了些,隔壁开小卖部的王婶过来串门,顺便结一下上次赊的酱油钱。胖子拿着计算器,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塑料普通话跟人交流。
“王婶儿,酱油一瓶,盐两包,再加那个……辣、辣椒酱是吧?一共是……呃……十块八毛……不对,十八块……等等我再算算……”胖子对着计算器按得噼啪响,额头冒汗。
王婶是个热心肠,笑着用浓重的本地口音说:“莫急莫急,王老板,是十八块五角。”
“十八块五?哦对对对!五毛!瞧我这脑子!”胖子一拍脑袋,讪笑着付了钱。
王婶收了钱,又闲聊两句:“王老板,你们外地来的,要多学学咱本地话嘛,好办事哩!”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胖子的某根神经。王婶一走,他立刻叉着腰,对着我和小哥宣布:“胖爷我决定了!要开办喜来眠方言学习班!第一个学员就是我本人!目标是一个月内能用本地话跟大妈们讨价还价!”
我对此表示悲观:“胖子,你先把普通话里的儿化音整明白再说吧。你那是北京话吗?我听着像东北大碴子混搭天津快板。”
“滚蛋!胖爷我这叫语言天赋异禀!”胖子不服,立刻开始付诸行动。他不知从哪弄来个小本本,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各种本地词汇。
于是,喜来眠的日常又多了一项娱乐活动。
比如吃饭的时候,胖子会指着青菜问刘丧:“哎,丧背儿,这玩意儿本地话咋说?” 刘丧紧张地回忆:“好、好像叫……‘喔菜’?” 胖子立刻跟读:“卧菜?” “是‘喔’……有点像公鸡打鸣那个声音……” “喔——菜!”胖子拉长了声音,学得怪腔怪调,逗得我饭都快喷出来。 小哥默默吃饭,眼皮都没抬。
又比如看到一只鸡走过,胖子又会问:“鸡呢?鸡咋说?” “就……‘给’?”刘丧也不太确定。 “给?”胖子重复,然后自己乐了,“这好!以后吃鸡就说‘杀个给’!哈哈!”
他学得兴致勃勃,但效果着实感人。那口音从他嘴里出来,总是带着一股浓烈的、不伦不类的味道,听得人头皮发麻。他还特别喜欢活学活用,而且专挑难的学。
有一次他跟村里一个老头学了一句夸人厉害的词,叫“楞杠”,意思是“很厉害”“很棒”。胖子如获至宝,到处显摆。
下午小花处理完事情,到院子里透气。胖子立刻凑上去,竖起大拇指,用他那破锣嗓子、极其蹩脚的发音大声道:“解董!楞杠!”
小花:“……”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胖子在说什么,脸上那惯常的、游刃有余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微微抽搐,像是想笑又觉得有失身份,最终化为一个复杂的、看傻子似的表情,看着胖子。
我在旁边差点笑断气。
胖子还不自知,又转向刚修理完篱笆的小哥,同样竖起大拇指,中气十足地喊:“小哥!楞杠!”
小哥正在收工具,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着一脸“求表扬”的胖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再次清晰地浮现出那种“……又来了”和“无法理解”的无奈感。他沉默地看了胖子两秒,什么也没说,拎起工具袋转身走了。
但这并没打击到胖子的积极性,他很快找到了新的应用场景——砍价。
村里时不时会有挑着担子来卖山货或者水果的农户。以前都是我去买,用普通话,价格也算公道。现在胖子非要抢着去,试图展示他的学习成果。
一次有个老大爷来卖竹笋,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老丈楞!(老大爷)!这个……竹、竹笋……多、多少钱一斤咯?”他憋了半天,憋出几个词,口音怪异得像外国人说中文。
老大爷愣了一下,才听懂,笑着说了个价。
胖子一听,立刻摇头,开始他的表演:“莫那么杠(别那么贵)嘛!便宜点咯!你看我这麽……这么大只(这么大个)!买得多咯!”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表情丰富,肢体语言夸张。
老大爷被他逗笑了,大概也觉得有趣,居然真的跟他一来一回地讨价还价起来。胖子把他会的所有本地词都颠来倒去地用,什么“好划不来”(不划算)、“便宜滴滴咯”(便宜一点点)等等,虽然发音稀烂,但气势十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