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裹着余烬与焦土的气息,拂过青云宗残破的山门。
天光尚在挣扎,灰蒙的雾气中却已响起窸窣的脚步声。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而后是成片的、稚嫩而坚定的步伐。
数百孩童,或提竹篮,或抱木匣,或仅用粗布裹住一卷黄纸,从四面八方走上这条荒废已久的山路。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赤脚踩在碎石上,脚底渗血也不愿停下;有的脸上还挂着昨夜梦醒后的泪痕,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点燃了。
他们手中捧着的,是昨夜梦境里浮现的文字:或整篇经文,或断章残句,皆一笔一划誊抄下来,字迹歪斜却虔诚如祭。
小灰伏在废墟边缘,鼻尖轻颤,忽然喉咙鼓动,张口喷出一口紫焰。
那火不灼人,反透着墨香,落地时竟化作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灵纸,随风舒展,像极了春日初绽的嫩叶。
更奇的是,这些纸遇风即展,自行铺开于焦土之上,仿佛在等待文字降临。
墨蝉儿立于残垣高处,指尖缠绕着一根断裂的琴弦,另一端系在削直的竹片上。
她闭目凝神,将竹片轻抵耳畔,手腕微抖,断弦轻拨——
一声细若游丝的颤音荡开,空气中似有涟漪扩散。
她的身子猛地一震,睁眼惊呼:“听到了!它还在说话!《黄庭医隐录》的心脉篇……那段飞鸟遗音,频率未散!”
她颤抖着指向远方:“它们不是消失了,是藏进了风里,等着有人去‘听’。”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声音从山道拐角传来。
“阿简,慢点走。”搀扶少年的老仆低声劝道。
那是个瘦小的男孩,脸上蒙着黑布,双目空洞无神,却是焦卷童·阿简。
他仰起头,鼻翼急促翕动,像是在嗅闻某种常人无法察觉的气息。
突然,他整个人僵住。
“《算经残章》!”他嘶声喊出,“还有……还有《织机图谱》!它们在灰里哭!你们听不见吗?每个字都在喊‘别丢下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挣脱老仆的手,扑向一堆尚未燃尽的残烬,双手疯狂翻找,指尖被烫出水泡也浑然不觉。
每抓起一片焦纸,他就贴在耳边,侧耳倾听,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别怕……我来了……我在听……”
人群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位佝偻的身影拄拐而来,是旧书婆。
三十年来,她守着这片焚书废墟,一片残页都不肯放过。
此刻她颤巍巍弯腰,拾起一片几乎化为粉末的焦纸,轻轻贴在脸颊上。
风很冷,她却像被暖阳照彻。
“这是我丈夫临终前抄的《孝经》……”她声音沙哑,老泪纵横,“它认得我……它一直在等我……”
那一刻,陈凡跪坐在废墟中央,七窍渗血未干,神魂撕裂般的痛楚仍在体内翻涌。
可望着这群人——盲童在灰烬中摸索文明的遗音,老妪以脸庞温热死去的文字,孩童捧着梦境馈赠的经文跋涉千里——他的心狠狠一抽。
不是怜悯,不是感动,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
这些人不懂修真,不会法术,甚至大多不识全字。
但他们比任何修士都更接近“道”的本质。
知识不是工具,不是秘典,不是用来垄断的权柄。
它是活着的生命,是无数人用记忆、眼泪、生命传承下来的呼吸。
系统忽然震动。
【叮——】
一段古老记忆碎片强行涌入脑海:
苍茫大地,百家争鸣。
诸子讲学于野,儒者论仁,墨者非攻,道者观天,农者授耕……万千言论如江河奔涌,百姓听之、记之、传之。
那一道道声音化为愿力,汇聚成浩瀚洪流,冲刷天地规则。
而在那洪流尽头,一点金光悄然凝结——正是功德系统的雏形。
【提示:本系统源起“言传之道”,承载万民求知之志,乃文明薪火投影。
宿主非创造者,仅为继任执炬人。】
陈凡怔住。
风拂过他染血的额发,吹动那些正在展化的灵纸,也吹动孩子们手中微微颤抖的誊抄本。
原来……我不是创造了什么。
我只是,接过了千年前那支未曾熄灭的火炬。
他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血痕,又望向天空——那里,最后一只衔文火鸟正消失在晨曦之中。
而大地深处,隐隐传来诵读声,如同春雷滚动,自南至北,由东往西。
文明没有死。
它只是沉睡了太久。
陈凡缓缓闭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而在他怀中,一本无人见过的古册静静躺着,封皮斑驳,题曰:《生活修真总纲图》。
陈凡跪坐在焦土之上,七窍渗血的余痛仍在经脉中游走,神魂如被撕裂般嗡鸣不止。
可他的手却异常稳定,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本封皮斑驳、无人得见的古册——《生活修真总纲图》。
书页未翻,已有微光自其上流转,仿佛内里封存着一段沉睡千年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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