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午时,天裂如眸。
亿万愿力汇聚成潮,自人间百城奔涌而上,穿云破雾,直抵那片沉寂已久的魂海深处。
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仿佛整座世界都在屏息等待——等一个早已“死去”的身影重新睁眼。
他来了。
灰袍褴褛,扫帚斜提,唇角咧开一道熟悉的弧度,像是刚从藏经阁后巷扫完落叶回来。
陈凡的投影浮现在所有信徒的梦中,通体泛着微光,虚幻却真实,如同燃尽余烬后复起的一缕星火。
“哟,这不是都挺好么?”他笑着开口,声音沙哑却温厚,像冬夜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柴火。
可话音未落,天地骤震。
苍穹之上,那道裂开的眼缝猛然收缩,一只由雷霆凝聚而成的巨大竖瞳浮现其中,冰冷、无情,带着审判万物的威压——暴穹醒了。
“妄图借众生念力逆死还魂?”雷音滚滚,自九天落下,“此乃僭越!断——愿——雷——网!”
轰隆!
九万道细密雷丝自虚空垂落,宛如银蛇狂舞,交织成一张覆盖三界的巨网。
每一根雷丝都蕴含劫罚之力,专斩因果牵连、信仰共鸣。
它们横贯梦境长河,所过之处,记忆碎片崩解,情感链接断裂,千万人心中的呼唤被硬生生撕裂出无数缺口。
陈凡的身影剧烈扭曲,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荒边境,一座无名村落。
雷嬷嬷坐在茅屋前的石墩上,枯瘦的手指正将最后一根避雷草编入鞋底。
她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小女孩,名叫小芽,昨夜被落雷击中,全身焦黑,若非这草鞋护住了心脉,早已魂飞魄散。
“你救过我家三代人……”她望着天空那张雷网,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我没什么本事,只能给孩子们多编一双鞋。”
语毕,她轻轻将那双刚编好的草鞋放在村口石阶上。
下一瞬,奇迹发生。
一个孩童走出家门,脚踩草鞋;又一个,再一个……整座村子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每人脚下都穿着样式相同的避雷草鞋,步伐整齐地走向村外的梦讲坛。
他们的脚步并不重,却奇异地震动了大地。
一圈圈金色波纹自足下荡开,顺着地脉蔓延千里,竟与七城护心碑下的隐秘阵纹产生共鸣。
那些曾由陈凡亲手修缮过的灵基、曾被他洒扫净化过的山川龙气,此刻尽数苏醒,化作无形的金线,缠绕上断愿雷网的根系。
咔……咔……
细微的崩裂声响起——雷网开始瓦解。
与此同时,南域膳堂之外,白千馐掀开了锅盖。
浓香四溢,热气腾空凝成白鹤之形,盘旋不去。
锅中是最新熬制的“安梦羹”,以五谷精魂、莲心露、还魂草慢炖七日而成,专助凡人入深眠听道。
“他说过,”白千馐端着大勺,沙哑的声音传遍人群,“吃饱了才有力气行善。”
百姓争相传食,一碗接一碗。
有人泪流满面,有人低声啜泣,更多人只是默默捧碗,一口一口咽下这份来自旧日扫地人的温柔。
随着千万人心神安定,梦境通道再度稳固。
原本摇摇欲坠的意识连接,在这一刻重新织补如初。
而在梦讲坛最高处,夜琉璃双膝跪地,十指交叠于胸前,额间一朵虚幻的净世莲缓缓绽放。
她的皮肤开始透出淡淡金光,血脉沸腾,仿佛有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被推向极限。
“共生契——全开!”她低喝,声音如钟鸣幽谷。
刹那间,她与所有信徒心意相通,共感一念。
“陈凡!”她仰头嘶喊,声浪穿透现实与梦境的壁垒,直击魂海深处,“听见了吗?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这不是一个人的呼喊。
是百万农夫放下锄头时的默念,是药园孩童指着嫩芽时的轻语,是老妪睡前合掌的祈祷,是少年握紧草鞋时的决心。
是千万人齐声呐喊:
“我们记得你!”
这一声,撼动了法则。
这一声,逼退了劫罚。
这一声,让那即将溃散的灰袍身影,在雷网崩裂的缝隙中,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神通爆发的光芒,也不是修为暴涨的异象,而是……一种近乎人性的、温暖的光。
他看见了。
看见那些他曾擦肩而过的生命,如今正手牵手站在他倒下的地方,为他撑起一片天。
“原来……”他喃喃,嘴角再次扬起,“我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
可正是这些琐碎到无人在意的善意,如今汇成了足以对抗天劫的洪流。
雷网已裂,天眼闭合,暴穹的怒意被暂时阻隔。
而在这短暂的宁静之中,陈凡站在万千梦境交汇的顶点,感受着那股浩瀚无边的愿力,如江河灌顶,冲刷着他残破不堪的意识。
至少,不能只带一副残影回去。
于是,他缓缓举起那只曾握过扫帚、也扶起过跌倒老人的手,掌心朝天,仿佛在接住整个世界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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