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最后两组……”扁鹊喃喃自语,伸手去拿酒蒸七刻的药粉,指尖却突然一阵抽搐,像被电打了一样,药碗差点打翻。他知道这是商陆毒的后遗症,伤及了筋脉(按《灵枢》所言,“毒入筋,则筋挛”),却毫不在意,只是用另一只手按住抽搐的手指,慢慢稳住,像在驯服一匹烈马。
突然,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很轻,却逃不过扁鹊的耳朵(他常年诊脉,听力异于常人)。扁鹊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黑影翻墙而入,动作很敏捷,落地时压断了一根树枝,发出轻微的响动——是廷尉府的人,李斯派来监视的(昨天扁鹊就发现了,墙角的草有被踩过的痕迹)。
他没有理会,继续准备试药。将酒蒸七刻的商陆根粉末倒入碗中,用温水调开(这次没敢用酒送服,怕加重胃的负担)。粉末呈黄白色,土腥味已经很淡了。黑影在墙角缩了缩,大概是没料到扁鹊真的在自己试药,而且试得这么狠(连熬三个通宵),一时竟不知所措,只露出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狼的眼睛。
漏刻的水又滴了一刻,扁鹊服下酒蒸七刻的药粉。这次的反应很轻,只是有些头晕,像喝了劣质的酒,四肢微微乏力,没有出现口唇发绀。他自己数着脉率:“每分钟六十五次……脉形缓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组实验终于完成。扁鹊在竹简上写下结论:“商陆根以酒蒸三刻为最佳,毒性减七成(对比生品),配甘草汤,两刻可解,适合入药(需注明‘孕妇忌用’‘不可久服’‘中病即止’‘忌铁器煎煮’)。酒蒸超过五刻,毒性虽弱,但药效亦减(利水消肿之力下降约五成),不建议使用。”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手里的毛笔“啪”地掉在地上,人也晕了过去。倒下前,他看见那个黑影从墙角冲了过来,动作很快,不是来抓他的,是来扶他的——那人穿着廷尉府的黑衣,胸前有个“狱医”的标识。
子阳被惊醒,看到扁鹊晕倒,哭喊着扑过去:“先生!先生!”黑影(后来知道是廷尉府的狱医,姓赵,曾受扁鹊恩惠,十年前扁鹊在卫国救过他的儿子)也跟着帮忙,一边掐扁鹊的人中,一边喃喃:“疯了……真是疯了……哪有医者这么对自己的……这要是死了,我怎么跟廷尉交代……也没法跟自己交代啊……”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卷写满数据的竹简上,每个字都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记录着刻漏无法丈量的勇气。赵狱医看着竹简上的字,又看看昏迷的扁鹊,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醒神散”(含薄荷、冰片),吹入扁鹊的鼻内。
第四节 律随术变
三日后的朝会上,武王手里捏着扁鹊的实验竹简,脸色凝重得像要下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把竹片捏碎。竹简的边缘已经被他翻得起了毛,上面的血迹(扁鹊试药时咳的血)和泪迹(子阳的眼泪)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和淡黄色,却更显得触目惊心。
“李斯,你看看!”他把竹简扔在案上,竹简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和数据,有的地方还用红笔圈点,像一道道血痕,“扁鹊先生为了弄清商陆毒性,自己试药三天,口唇发绀三次(从轻到重),咳血两次,差点丢了性命!而你,却拿秦法当借口,百般阻拦!你告诉朕,这律法是用来保护百姓的,还是用来看着百姓送死的?”
李斯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那是从渭河里采的澄泥砖,光滑如镜),声音有些发颤,却仍强撑着辩解:“臣只是按律办事……秦法确实没有‘医者自试药’的条文,‘医事律’第三条明文规定……”
“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武王的声音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小冰雹,砸在大臣们的头上,“商君变法,是为了强国利民,不是让你们拿着律法当挡箭牌,阻碍医道进步!当年商君为了推行新法,尚且徙木立信(搬木者赏五十金,打破百姓对新法的怀疑),今日扁鹊先生为了救万民,以身试药,难道不该鼓励?难道要让他像商君一样,为了变法而死,你们才甘心?”
他捡起竹简,念出扁鹊的结论,声音洪亮,传遍整个朝堂:“‘酒蒸商陆三刻,毒性减七成’——就这一句话,能救多少人?比你们死板的律法有用得多!去年因为误用商陆而死的百姓,有记载的就有三十七人,没记载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你们谁算过这笔账?”
芈八子坐在旁听席上,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刚解完商陆毒,气血未复),声音却很有力,像敲在铜钟上:“武王说得对。哀家提议,修改《医事律》,加一条:‘医者为探索药性,可自试药,记录在案即可,无需廷尉令。’”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谁反对,就是反对救百姓的命,就是与天下为敌。”
朝堂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随后,右相首先开口:“臣附议!”接着,将军、御史大夫等纷纷附和,声音越来越大,像潮水般淹没了反对的声音。李斯的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却不得不低头:“臣……臣遵旨。即日起,修改《医事律》,加入‘医者自试药’条款,由太医署负责监督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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