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陈铁山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界。
黑暗。
不同于秦鸣梦那边带着消毒水味的冰冷,这里的黑暗带着一股……铁锈和焦土的气息,像是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桥梁空间,那个他失去所有战友的地方。
他肌肉紧绷,仅存的右手死死握着那面已经严重变形的盾牌残骸,左臂的伤口在寂静中突突地跳着疼。
没有无影灯。
只有墙壁本身,开始渗出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暗。
这些黑暗蠕动着,汇聚着,从四面八方的墙壁阴影中剥离出来,缓缓站立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整整七个。
由浓稠黑烟组成的人形轮廓,依稀能辨认出他们生前的作战服,甚至某些习惯性的小动作。但他们没有面孔,只有一片翻滚的混沌。
是他的战友。
是他亲手……没能带回来的兄弟们。
黑烟身影无声地环绕着他。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但他们存在本身,就是最尖锐的指控。
陈铁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声音,眼球瞬间布满血丝。
“滚开!”他咆哮着,挥动沉重的盾牌残骸,带着恶风砸向最近的一道黑烟身影!
盾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砸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物理攻击无效。
而在他攻击落空的瞬间,那道被他“攻击”的黑烟身影,猛地向前一扑!
没有撞击感。
那身影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一股冰冷的、带着绝望和最后时刻痛苦的意念,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
同时,他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抽走了。
是一段记忆。
不是事实——他知道战友A是为了掩护他,被无形的空间裂缝吞噬。事实还在。
但被抽走的,是那段记忆的“鲜活”部分。
是战友A最后一次拍他肩膀时,那爽朗笑容的温度;是他喉咙被割开前,喊出的那句带着口音的“山子快走!”的声调;是血液喷溅出来时,那股浓重的、带着生命余温的铁锈味……
冰冷的“事实”留了下来,像一块沉重的石碑压在心口。
而所有鲜活的、带着情感温度的记忆细节,被剥离了,只留下空洞的轮廓和更加沉甸甸的负罪感。
“记忆切除术”……
这鬼地方,在用他最深的恐惧和愧疚,作为手术刀,凌迟他的灵魂!
更多的黑烟身影扑了上来。
一次次穿透。
每一次穿透,都带走一块鲜活的记忆碎片。
战友B最爱唱的那首跑调的歌,旋律忘了。
战友C偷偷藏起来准备带给女儿的糖果,是什么牌子来着?
战友D在最后时刻,看向他的眼神,是怨恨,还是……解脱?
忘了,都在变得模糊,变得冰冷。
陈铁山痛苦地蜷缩起来,用盾牌死死抵住额头,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旧伤疤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那是无相怪碎片在他体内躁动。
因为他的恐惧,因为这浓烈的负面情绪,碎片被激活了。
粘稠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黑血,从他旧伤疤的缝隙中渗出,顺着皮肤流淌。
奇妙的是,当一道黑烟身影再次扑来,触碰到这渗出的黑血时,竟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仿佛被腐蚀的“滋滋”声,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丝,构成身体的烟雾也淡薄了一点。
这来自虚界怪物的污染,竟然暂时“污染”了这些由他恐惧和记忆构成的鬼影,减缓了它们抽取记忆的速度。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碎片躁动得越厉害,对他自身的侵蚀也越深。他能感觉到,那片碎片正在汲取他的痛苦和恐惧作为养料,在他体内扎根更深。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陈铁山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布满血丝。
逃避,抵抗,都没用。物理攻击无效,依靠无相怪碎片的污染更是自取灭亡。
他看着那些再次缓缓逼近的、无声控诉着他的黑烟身影。
脑海中,一个被反复抽取、却因为太过痛苦而始终无法被彻底剥离的记忆碎片,猛地清晰起来——
那是战友E,年纪最小的那个,在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碎前,用尽最后力气看向他,嘴唇翕动,没有声音,但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班长……带我……回家……”
那一刻,他伸出了手,却只抓住了一片爆开的血雾。
无比的痛苦。无比的愧疚。无能为力的绝望。
这段记忆,是钉在他灵魂最深处的、最沉重的一根刺。
他一直试图遗忘,试图掩盖。
但现在……
陈铁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他不再试图驱散这段记忆,不再逃避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反而,他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轰然撞向这段最惨痛、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来啊!”他对着那些黑烟身影,发出沙哑的嘶吼,“不是要切吗?不是要拿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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