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消失后留下的冰冷恶意还未在走廊中完全散去,那张静静躺在地上的黑色请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我们的视野里。
朱老板的“宴席”……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就让人不寒而栗。那绝不是一场宾主尽欢的聚餐,而是一个以觉者为食材的、血腥而诡异的陷阱。
陈铁山死死盯着那张请柬,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将那张薄薄的卡片烧成灰烬。朱老板,这个名字代表着他最痛苦的回忆和最深的恨意。
苏媚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她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手臂,仿佛那饕餮纹章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林夜则沉默着,目光在那请柬和我们身后的院长室之间移动,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
“先离开这里。”林夜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低沉而果断,“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我点了点头,强压下右臂因“想象力”被提及而产生的异样躁动,以及心底对那场“宴席”的本能恐惧。弯腰,用没受伤的左手迅速捡起那张黑色请柬。入手冰冷沉重,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寒铁。我没敢细看,直接将它塞进了口袋,和那部诡异的手机、几乎碎裂的齿轮放在一起。
就在我将请柬收好的瞬间——
“嗡……”
一种低沉的、源自空间本身深处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响起。起初很轻微,像是远处传来的闷雷,但迅速变得清晰、响亮,仿佛有无数根巨大的琴弦在被疯狂拨动,震得人耳膜发麻,心脏都跟着一起共振。
紧接着,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开始轻微摇晃,头顶的灯光,那些尚未被破坏的,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将我们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墙壁上,之前战斗留下的裂痕如同活了过来,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张,发出“咔嚓咔嚓”的呻吟声。
“空间开始不稳定了!”林夜脸色一变,“噬忆者被摧毁,这个桥梁空间的‘锚点’之一可能失效了!快走!”
不用他催促,我们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席卷而来的、令人心悸的崩塌气息。
“原路返回!”林夜低喝一声,率先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冲去。
没有半分犹豫,我们立刻跟上。陈铁山咬紧牙关,拖着伤体,每一步踏出都异常沉重。苏媚强忍着精神上的疲惫和虚化手臂的不适,紧紧跟在我身边。我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用于强化双腿和感知,努力在愈发剧烈的震动中保持平衡,同时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空间裂缝。
逃亡开始了。
我们沿着来时记忆中的路径狂奔,穿过布满粘液和菌丝的腐朽长廊,冲过重力曾一度混乱的区域,绕过手术区外那片令人不安的洁白走廊……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心底发寒。
来时的路,正在我们身后,以及身侧,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消失”。
不是坍塌,不是爆炸,而是更彻底的——湮灭。
走廊的墙壁、天花板、地面,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从边缘开始迅速变得透明、虚化,然后分解成无数细微的、闪烁着灰光的尘埃,最终融入后方翻滚涌来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那黑暗并非没有光,而是吞噬一切光、一切物质、一切信息的绝对虚无。
我们所过之处,身后的一切都在归于寂灭。熟悉的场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迅速消失,只留下那令人绝望的、不断逼近的虚空。
这种“存在”被彻底抹除的景象,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更让人恐惧。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规则层面的毁灭力量。
“再快点!”林夜回头吼道,他的声音在空间崩塌的嗡鸣中显得有些失真。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虚无蔓延时带来的“吸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身后拖拽,想要将我们也拉入那永恒的沉寂之中。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右臂的冰冷躁动在这种极限奔跑下更加明显,但我不敢有丝毫停顿。
必须出去!
我们冲过急诊区,那个曾经悬挂着诡异分诊灯的大厅,此刻灯光早已熄灭,整个大厅的一半已经化为了虚无,只剩下几排孤零零的、正在消散的座椅。
我们踏上门诊楼时间回廊的入口,脚下那些由时钟碎片构成的地面正在寸寸碎裂,坠入下方的黑暗。曾经循环播放的嘈杂人声和卡顿影像,变成了扭曲拉长的、意义不明的噪音,最终被崩塌的轰鸣彻底淹没。
奔跑,不停地奔跑。与蔓延的虚无赛跑,与不断崩塌的空间赛跑。
终于,前方出现了那扇我们最初进入时推开的、锈蚀的玻璃门!门外,不再是医院内部压抑的景象,而是……正常的、夜色笼罩下的城市街景!虽然模糊,但那熟悉的人间气息,如同灯塔般给了我们最后的力气。
“冲出去!”
林夜率先撞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玻璃门,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悦耳。我们紧随其后,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医院大门,重新感受到了夜晚微凉的、带着城市特有味道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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