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袭击的阴影如同浸透伦敦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宅邸不再是庇护所,而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黏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昔日宴会上的欢声笑语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啜泣、神经质的低语,以及杯盘偶尔碰撞发出的、如同惊弓之鸟般刺耳的声响。
夏尔·凡多姆海恩下令将所有宾客再次集中到守卫相对严密的主宴会厅。他本人端坐于主位,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是挥之不去的青黑,昭示着连番打击与彻夜未眠的疲惫。然而,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如同极地永不融化的寒冰,冷静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同情,有猜忌,有隐藏在恐惧下的审视,更有如查尔斯·格雷那般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与压迫的视线。
格雷如同巡视领地的猎豹,在略显拥挤的大厅内踱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指控。“凡多姆海恩伯爵,”他的声音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接连发生命案,甚至连您最信赖的执事都已遇害,而真凶依旧如同幽灵般潜伏在这座宅邸之内。面对女王陛下关切的质询,面对在场诸位宾客的生命安全,您是否应该给出一个比‘正在调查’更为明确的交代?”他的话语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少年伯爵最脆弱的位置。
夏尔缓缓抬起眼帘,那目光冷得让几个偷偷打量他的宾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交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冻结空气,“格雷先生,您希望我交出什么样的交代?是将那个藏匿在阴影里、以杀戮为乐的幽灵五花大绑送到您面前?还是我,凡多姆海恩,应当为这突如其来的罪恶负起全责?”他微微前倾身体,虽然年幼,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却陡然攀升,“如果您,或者说您所代表的女王陛下,拥有任何我所不知的线索,我洗耳恭听。否则,无端的指责除了助长恐慌,毫无意义。”
“线索?”格雷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或许我们该换个角度思考。为何凶手的目标如此明确?汉斯男爵死于模仿‘开膛手’,而您的执事…这更像是一种针对性的挑衅,或者说…清除障碍。这难道不令人深思吗,伯爵阁下?”
这番几乎等同于暗示夏尔本人就是目标,或者甚至与凶手有所关联的言论,让大厅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一些宾客看向夏尔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要引爆所有不安情绪的临界点,一个温和而略带苍老,仿佛带着某种抚慰力量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流淌进来,奇异地中和了部分的紧绷:
“在上帝的智慧之光未能照亮所有黑暗角落之前,诸位,互相指责与猜忌,恐怕只会让真正的恶魔在暗处发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旧的黑色牧师袍、颈挂银质十字架的老者,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大厅入口的阴影处。他须发皆白,面容布满岁月的沟壑,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异常清明,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他手中捧着一本皮质封面的厚重圣经,步履沉稳地走入光晕之下,向着夏尔和众人微微躬身。
“愿主保佑此地迷途的灵魂。我是杰尔米,一个蒙主感召、四处游历的卑微仆人。”他的声音平和而富有磁性,“听闻这座庄严的宅邸被不幸与恐惧笼罩,我无法视而不见。愿我微薄的力量与信仰,能协助驱散些许阴霾,查明真相,让逝者安息,让生者获得平安。”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却又带着一种恰逢其时的宿命感。在绝望与猜忌的泥沼中,一位神职人员的到来,无疑像是一根垂下的稻草,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明与慰藉。不少宾客,尤其是几位女士,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夏尔锐利的目光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停留了数秒,仿佛在评估一件精密却陌生的仪器。片刻的沉寂后,他才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调开口:“感谢您在此刻伸出援手,杰尔米牧师。既然您自愿踏入这片是非之地,那么,请将您的力量用于探寻真相吧。凡多姆海恩家会铭记您的善意。”
“感激您的信任与慷慨,伯爵阁下。”“杰尔米牧师”——完美伪装下的塞巴斯蒂安——优雅地颔首,姿态谦卑却丝毫不显谄媚。他转而面向格雷和一旁紧握笔记本、眼神兴奋又不安的亚瑟,“我听闻这位学识渊博的先生(指向亚瑟)正在以惊人的智慧拼凑线索,而这位先生(指向格雷)则代表着帝国的关切。或许,在上帝面前,我们能够摒弃成见,共享主所揭示的征兆,共同揪出那个潜藏在阴影中的恶魔。”
亚瑟几乎立刻就被吸引了,他正苦于线索的支离破碎和周围近乎凝滞的恐惧氛围。“太好了!这真是……真是上帝的安排!牧师先生,您说得对!这绝非偶然的罪恶,这是一系列精心策划的、充满仪式感的模仿杀人!凶手一定就潜伏在我们中间,像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笔尖在纸面上飞快地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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