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启祥宫正殿的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青砖地面上,将殿内的紫檀木家具染得暖亮。窗棂上的缠枝莲纹样在光影中交错,投下细碎的花影,落在桌案上那盏尚未斟茶的白瓷盖碗上,添了几分静谧的生机。刘忠被送走的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廊下悬挂的绘有“嘉”字的宫灯还未完全熄灭,灯芯残留着一点橘红的火星,金玉妍便已起身梳洗。
负责梳妆的是从景仁宫调来的老宫女秦嬷嬷,她手法娴熟,指尖沾着桂花头油,为金玉妍挽了个“飞天髻”——这发髻是后宫嫔位常用的样式,既不失庄重,又透着几分灵动。秦嬷嬷小心翼翼地将一支点翠珠钗簪在发髻一侧,钗头的翠鸟羽毛色泽鲜亮,缀着的三颗东珠圆润饱满,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娘娘,这支点翠钗是内务府上月新贡的,说是江南最好的翠料做的,配您今日的藕荷色常服,再合适不过。”秦嬷嬷笑着说道,眼底满是讨好。
金玉妍对着铜镜瞥了一眼,镜中的女子眉眼清丽,李朝女子特有的柔和轮廓还在,只是眼神早已不复前世初入宫时的懵懂怯懦,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沉稳与锐利。她抬手轻轻抚过钗头的东珠,触感冰凉,却让她的心愈发坚定。“秦嬷嬷手艺好,往后本宫的梳妆,就多劳烦你了。”她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秦嬷嬷连忙躬身道谢:“能伺候娘娘,是奴才的福气。”
换衣时,贴身宫女捧来一袭藕荷色常服,衣料是江南织造局送来的细软杭绸,触手光滑如脂,裙摆处用银线绣着暗纹缠枝菊,针脚细密,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这是金玉妍特意让人做的常服,既符合嫔位的体面,又不会因纹饰太过张扬而招人非议,更重要的是,杭绸质地轻盈,便于日常行事。
“娘娘,宫里的人都已在正殿外候着了。”澜翠捧着一方素色锦帕进来,轻声禀报。她今日依旧是青绿色宫女服,只是发髻上多了一支银质兰草小簪,簪尾坠着一颗极小的珍珠,是金玉妍昨夜特意从妆奁里挑出来赏她的。这簪子虽不贵重,却是金玉妍的心意,更是提前给她的“掌事”体面——后宫之中,宫女的首饰穿戴也分等级,寻常宫女只能梳双丫髻,插木簪,而银簪子,已是掌事宫女才能有的规制。
金玉妍接过锦帕,轻轻拭了拭唇角,目光再次落在镜中自己的倒影上,深吸一口气:“走吧,该让启祥宫的人,认认新规矩了。”
两人并肩走出内殿,刚到正殿门口,便见宫人们已按品级站好:八个太监站在左侧,十二名宫女站在右侧,皆是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大气不敢喘。昨日刘忠被悄声送走的事,虽未明说缘由,但宫人们私下早已议论纷纷——有人说刘忠是偷了宫物被发现,有人说他是得罪了新主子,还有人说他是被调去了其他宫苑。此刻见新主子一早便召集众人,更是心头忐忑,纷纷暗自揣测,这嘉嫔娘娘今日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金玉妍缓步走上主位,在紫檀木椅上坐下。椅垫是昨夜刚换的明黄色绣绒花软垫,触手柔软,却让她坐得笔直,脊背挺得像一根绷紧的弦,没有半分松懈。澜翠则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色恭敬却不怯懦——昨夜金玉妍已与她彻夜长谈,把今日的安排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她虽心中有些紧张,怕自己资历浅镇不住人,却更多的是对主子的信服与感激。
“都抬起头来。”金玉妍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像初秋的寒霜,瞬间让殿内的气氛凝重起来。宫人们齐齐抬头,目光怯怯地看向她,只见她指尖搭在扶手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每个人心底的心思。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左侧最靠前的一个老太监身上——那是昨日暂代刘忠管事的张全,年近四十,雍正初年入宫,一直在启祥宫管库房,是除了刘忠之外,资历最老的先帝旧人。
“昨日刘公公因失职离宫,启祥宫的宫人管事之位便空了出来。”金玉妍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像落在青石上的锤子,掷地有声,“本宫思量再三,澜翠自随本宫入宫以来,办事稳妥,心思细致,无论是潜邸时打理我院中事务,还是入宫后处理杂事,从无半分差错。即日起,便由她升任启祥宫掌事宫女,正六品衔,统管启祥宫所有宫人人役,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无论是外殿杂役还是内殿伺候,日后皆需听她调遣,若有违抗,便是违抗本宫的旨意。”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宫人们脸上皆是惊色,纷纷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站在后排的几个小太监更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一个刚入宫不到三年的陪嫁宫女,竟一跃成为正六品掌事宫女,统管全宫二十名下人,这在后宫可是极为少见的事!要知道,就算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也得熬个十年八年才能上位,澜翠这简直是“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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