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派出所三楼走廊,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也盖不住的沉重气息。心理咨询室门口排起了一条沉默的长龙。十几个警员,像被霜打蔫的茄子,垂着头,眼神空洞或布满血丝,脚步拖沓地挪动着。空气里仿佛凝结着无形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过去一个月,他们像闯过了地狱三重门——连环车祸现场血肉模糊的惨状、灭门案现场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持械劫持人质时那令人窒息的枪口对峙……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们的神经。失眠、噩梦惊醒、耳边莫名响起的哭喊或枪声……这些“看不见的伤”让他们疲惫不堪。
“下一个!”
心理咨询室的门开了条缝,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温婉却难掩倦色的林医生探出头来,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疲惫。
老张推了推身旁那个与这压抑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鲁智深。他正抱着那个坑坑洼洼的军绿色保温杯,滋溜滋溜地喝着浓茶,一脸惬意。
“到你了!鲁师傅!”老张低声道。
鲁智深一愣,牛眼瞪圆:“洒家?看啥心理医生?洒家吃嘛嘛香,倒头就睡,有啥毛病?”
“这是命令!全员参与!一个不能少!”老张不由分说,几乎是把他“塞”进了门,“你忘了?上次处理完西郊那碎尸案,你转头就干了三大碗红烧肉!领导说了,你这反应…‘异常’!得查查!”
鲁智深一个趔趄撞进咨询室,魁梧的身躯差点带倒那个摆满精致小蛋糕和曲奇饼干的玻璃茶几。他稳住身形,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黏在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点心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鲁智深警官,请坐。”林医生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指了指对面那张看起来不太能承受他体重的单人沙发,“我是市局心理辅导中心的林医生。放轻松,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鲁智深一屁股坐下去,沙发发出一声痛苦的“吱呀”呻吟。他依旧盯着点心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医生翻开精致的笔记本,拿起一支笔,声音温和:“鲁警官,资料显示您上周深度参与了西郊河滩碎尸案的现场处置和前期调查工作。能和我谈谈…当时的感受吗?”她刻意加重了“感受”二字,引导性地看向鲁智深。
“感受?”鲁智深终于把目光从点心上挪开,挠了挠油亮的光头,一脸困惑,“没啥感受啊…那凶手,太外行!分尸都不懂找关节下刀!骨头茬子都劈了!白瞎一把好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一道没做好的红烧肉。
林医生手中的笔尖猛地顿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她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您…您不觉得…恶心?不害怕?看到那些…残肢…内脏…”她试图寻找更温和的词汇。
“恶心?”鲁智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鼻腔里哼了一声,“这算啥?洒家当年在五台山后山,帮着埋过闹瘟疫死的流民!那场面…啧啧!肠子肚子流一地,蛆虫都长这么长!”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一脸“这才叫恶心”的表情。
林医生感觉胃里一阵翻腾,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强压下不适,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有些发紧:“那…案发后这几天,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比如…晚上睡不着觉?心里发慌?或者…看到肉就没胃口?”
“哈哈哈!”鲁智深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洪亮的笑声震得茶几上的杯子叮当作响,“失眠?洒家脑袋沾枕头就着!雷打不动!焦虑?有啥好焦虑的!凶手都逮着了!胃口?”他指了指那个已经空了大半的点心盘,理直气壮,“这不刚吃了五个蛋糕吗?再给洒家来俩!”
林医生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嘴角微微抽搐。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挫败感:“您…确实很特别。那…您平时是怎么…嗯…排解工作压力的呢?比如遇到特别棘手的案子之后?”
鲁智深一拍大腿,震得沙发又呻吟了一声:“简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再叫上三五个过命的兄弟!划拳行令!吆五喝六!什么烦恼!什么压力!都他娘的滚蛋!”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这…”林医生眉头紧锁,试图用专业理论反驳,“鲁警官,酒精只能带来短暂的麻痹,并不能真正解决心理层面的问题,反而可能形成依赖…”
“谁说是为了解决问题?”鲁智深粗声打断她,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禅意的豁达,“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案子是案子!日子是日子!两码事!”
林医生彻底愣住了,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光滑的地板上。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光头巨汉,感觉自己的专业知识和认知体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就在这时!
“说得好!”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而激动的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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