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他说尽了好话，他解释、道歉、卖惨、说情话，把能说的都说了。记得前天夜里他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额头抵着床沿哀求时，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都比她有生气。
此刻他凝视着她脖颈处淡青的血管，突然发现她连呼吸都轻得可怕。曾经会为他笑出小梨涡的唇抿成直线，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现在像两口枯井。
念念...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伸手想替她掖被角，却在碰到被单时触电般缩回——上周他试图握她手指时，她整个人蜷缩成防御的姿态，输液针头都挣出了血。此刻他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旧伤疤里。
监护仪规律的声里，凌云峰终于崩溃地意识到，那个对他笑、对他撒娇的江念，已经亲手把他放逐出了她的世界。
她，不要他了。
唐天很快就回来了，他的脚步急促却沉稳。他站在凌云峰面前，眼神冷峻如冰，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里透着压抑的怒意和质问。
“先跟我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天的声音低沉而冷硬，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仿佛凌云峰就是罪魁祸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穿透他的伪装，直接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空气仿佛因他的怒火而凝固，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下来。凌云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压迫感——唐天在等他的解释，而且，绝不容许他撒谎。
凌云峰在他的冷眼注视下，声音有些发颤，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唐天听完，冷哼一声，眼中满是讥讽：她为你放弃了大好前程，结果就换来你们的羞辱。你们不信任她，践踏她的尊严、侮辱她的人格，怪不得她会变成那样，我真替她不值。顿了顿，他又质问道：孩子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凌云峰低下头，语气沉重：是产房里的助产士做的。她因为常年在产房接生，看多了血腥的场面，有了心理阴影，自己不敢生孩子，但又不想孤独终老，便和家里商量领养一个孩子。她领养的那个孩子，母亲是个单亲妈妈，她给了对方一笔钱，双方谈好了条件。那个孩子是在隔壁产房出生的，跟我们的孩子前后相差一个小时。她在看到我们的孩子后，觉得这个孩子模样更俊、更像她理想中的孩子，一时起了歹念，就把两个孩子调换了。因着两个孩子出生时间差不多，才没被家属发现。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恳切：我发誓，我没有不相信她。我真的不知道......
唐天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刀：你们是一家人，有区别吗？
凌云峰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颓然地吐出几个字：我......
唐天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压抑着愤怒：行了！你们可以不听她的解释，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扣上不贞不洁的肮脏帽子。那现在我也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他眼眶发红，指着凌云峰的鼻子，小念从来就不欠你什么，是你一次次辜负了她的真心实意。但凡你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心，就该先为她的身体状况考虑！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你看看，你看看她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你是想要她的命吗？
病床上，曾经明媚动人的女孩此刻形销骨立，像一朵枯萎的花。
凌云峰踉跄后退两步，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只是想弥补她，我会照顾好她...
够了！唐天厉声打断，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从她眼前消失！不要再用你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去折磨她！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她连看都不想看见你和你的家人，你要学会放手。如果你继续这样强求...唐天突然抓住凌云峰的衣领，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那些所谓的深情和爱，早晚会变成捅向她的利刃！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安抹着眼泪上前：云峰，唐天说得对。现在念念全靠营养液吊着...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让唐天去试试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只有他能...
凌云峰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滑坐在地上，衣服皱成一团。他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姐...他仰起布满胡茬的脸，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你说...念念会不会永远都不原谅我了？他狠狠捶打自己的胸口，我他妈算什么男人！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结果却让她在我家...在我家...
他突然崩溃地抱住头，嘶吼声在走廊回荡：我到底该怎么挽回她啊！
秦安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劝说道：凌云峰，你要明白，念念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她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需要时间来消化。等她慢慢解开心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这次的事情，就当是上天给你们的考验吧。
凌云峰猛地拍案而起，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考验？这算哪门子的考验！我们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念念刚生完孩子，本该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现在倒好，你们背着我偷偷安排亲子鉴定，还联合起来逼问她！
他痛苦地抓着头发，声音嘶哑：你们知不知道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就要承受这样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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