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万籁俱寂。皇宫深处,除了巡逻禁卫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声,再无其他响动。
长孙无忌府邸的大门,却被一阵急促而克制的叩门声敲响。管家惊慌地开门,见到门外竟是百骑司统领李君羡亲自带着几名内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陛下口谕,宣长孙无忌即刻入宫觐见。”李君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早已因白日惊恐和绝望而辗转难眠的长孙无忌,闻讯连官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只披了件常服,便脚步虚浮地跟着内侍,怀着赴死般的心情,连夜乘马车疾驰入宫。
一路之上,他的心如同被浸在冰水里,又架在火上烤。陛下深夜急召…是因为知道了密谋之事?是要问罪?是要…抄家?种种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翻腾,让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他被直接引至两仪殿侧殿的御书房。推门进去,只见李世民并未坐在龙案后,而是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屋内只点了几盏烛火,光线昏暗,将皇帝的背影拉得悠长,显得格外深沉难测。
秦哲早已离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与众不同的茶香。
“臣…长孙无忌,叩见陛下。”长孙无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怒容,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没有立刻让长孙无忌起身,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位昔日最信任的大舅子、如今却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吏部尚书。
“辅机…”良久,李世民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可知朕为何深夜召你前来?”
长孙无忌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哽咽道:“臣…臣愚钝…请陛下明示…”他不敢主动提及,只能硬着头皮装傻。
李世民踱步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低沉的声音如同敲打在长孙无忌的心上:“西城,刘侍郎别院…荥阳郑、博陵崔、太原王…还有那几个关陇旧族的代表…他们…好大的胆子啊!”
“轰——!”
长孙无忌只觉得脑袋里一声炸响,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粉碎!陛下果然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他顿时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以头抢地,哭喊道:“陛下!陛下明鉴!臣…臣并未参与其中啊!臣只是…只是听闻了些风声,心中恐惧,却绝无半分附逆之心!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陛下!”
他拼命撇清关系,恐惧到了极点。
李世民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叹了口气,弯下腰,亲手将长孙无忌搀扶起来。
“辅机,起来说话。”李世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朕若疑你,来的就不是李君羡,而是百骑司的缇骑了。”
长孙无忌借着皇帝的搀扶,颤巍巍地站起来,老泪纵横,依旧不敢直视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忠心,朕从未怀疑。你的担忧和恐惧,朕…也能体谅一二。”
他指向窗外龙首原的方向:“秦兄所做之事,所行之法,于国于民,乃千秋之功。但于你们这些世代簪缨、以诗书礼法传家的高门而言,确是…断根绝源之痛。你们害怕,朕理解。”
听到皇帝这番话,长孙无忌的哭声渐渐止住,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李世民。陛下…竟然理解?
“但是,理解,不代表纵容。”李世民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密谋造反,形同叛逆,此乃十恶不赦之首!按律,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朕…绝不姑息!”
长孙无忌的心又提了起来。
“然,”李世民语气再次放缓,“念及尔等往昔之功,更念及天下稳定,朕与秦王…商议后,决定网开一面。”
长孙无忌猛地睁大了眼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首恶必办!那几个煽风点火、意图挟持朕与秦王的狂徒,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明日便会下旨拿问,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李世民声音冰冷,充满了杀伐之气。
随即,他看向长孙无忌:“至于其他各家…包括你长孙家,朕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甚至…一条富贵路。”
“活路?”长孙无忌喃喃道,屏住了呼吸。
“所有涉案及心有异动之家,需主动上交族中九成田产、浮财、店铺、藏书…所有资产,充入国库,以赎其罪!”李世民盯着长孙无忌的眼睛,“朕,可以保留你们的爵位和虚名。但你们的根基,必须交出!”
长孙无忌倒吸一口凉气,上交九成家产?!这…这简直是抽筋剥皮!但…比起满门抄斩,这确实是…活路!
“这…这…”他嘴唇哆嗦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觉得苛刻?”李世民微微挑眉,“辅机,这是朕与秦王,能给出的最大宽容。你可知,秦兄原本的建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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