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之内,落针可闻。
王玄策那句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颉利要回来了?”,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突利可汗以及所有突厥贵族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猜忌之中。
突利可汗的脸色由愤怒的涨红转为惊疑的苍白,又由苍白变为阴沉的铁青。他死死攥着王座的扶手,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般的挣扎。王玄策描绘的那种可能性——无论是大唐主动释放,还是其他势力如高句丽暗中营救,亦或是颉利旧部冒险劫持——无论哪一种成真,对他这个志在整合草原、成为新共主的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颉利的积威和旧部势力,一旦回归,足以在顷刻间撕裂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
沉默,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良久。
终于,突利可汗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王玄策,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疑虑,以及一丝…被拿住命门后的虚弱。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现实的问题:
“王玄策…你,还有你背后的大唐皇帝和秦王…拿什么保证?”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们拿什么保证,会真心支持本汗?而不是在利用本汗稳定草原后,再反手一击?或者…在看到颉利旧部势大时,又转而支持他们?你们唐人…最擅长的就是权谋诡计!本汗…要一个保证!一个实实在在的,能让本汗安心的保证!”
帐内所有突厥贵族的目光也再次聚焦到王玄策身上。是啊,空口白话,如何取信?利益动人,但也需有约束才行。
然而,面对突利可汗这近乎最后通牒般的索要保证,王玄策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给出任何慷慨激昂的承诺,没有拿出任何信誓旦旦的国书,甚至脸上那丝淡淡的笑容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用一种近乎无所谓的,甚至带着一丝诧异和好笑的语气,反问道:
“保证?”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嘲笑对方的天真:“可汗,您是在草原上长大的雄鹰,怎么会问出如此…孩子气的问题?”
他环视一圈帐内神色各异的突厥贵族,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国与国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何来绝对的保证? 靠一纸文书?靠几句誓言?可汗,您自己信吗?”
他不等突利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速平稳,却字字诛心:“没有保证。 也不需要保证。”
“我们双方,现在谈的,本质上就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王玄策摊了摊手,“我大唐,需要北方边境的稳定,需要一个可控的、愿意进行互市的邻居,来销售我们的货物,购买我们的所需,而不是一个整天想着南下劫掠的敌人。”
“而可汗您,”他目光转向突利,“需要实实在在的物资茶叶、铁器、布匹、粮食来壮大您的部众,需要我大唐的承认和支持来巩固您在草原的地位,更需要…防范那个‘可能归来’的颉利可汗所带来的巨大风险。”
“交易的基础,是共同的利益和…互相的忌惮,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保证。”王玄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您遵守约定,开放互市,维护边境安宁,我大唐自然乐见其成,继续提供货物,甚至在某些时候…默许您的扩张。您若背约…”他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我大唐的刀锋,想必可汗今日在帐外也已见识过了。梁师都的下场,颉利的现状,就是最好的‘保证’。”
“所以,”王玄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做好您份内的事情,管好您的草原。我大唐,自然会做好我们份内的事情,经营好我们的互市。我们互不相干,谁也不插手他国的内政**。这就是最大的‘保证’!”
这番赤裸裸的、将国家关系彻底功利化、现实化的言论,如同剥去了所有温情的面纱,将血淋淋的利益博弈规则展现在众人面前,让所有突厥贵族都感到一阵寒意,却又…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草原上千百年来奉行的最原始的法则!弱肉强食,利益至上!
突利可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在对方这种坦荡到冷酷的“阳谋”面前,任何索要“保证”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王玄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却让突利可汗紧绷的心弦猛地松动了一下:
“当然,作为展现我大唐诚意的一部分,外使可以代表陛下和秦王,给您一个最低限度的、也是最重要的承诺:”
王玄策目光直视突利,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只要可汗遵守互市约定,不主动南侵,我大唐…”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绝不会主动释放颉利可汗,更不会支持其重返草原。 这一点,我王玄策,可以代表大唐,向您保证。”
“绝不主动释放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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