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幸的是,张天心的飞行器没有视窗遮蔽功能。当他越接近地面,惨状在眼中就越清晰。
义体化程度高的人类已经没多少体液了,他们身体中的抗排异药剂和润滑剂含量都比血液高。然而受伤、死亡的人足够多,鲜血涓滴汇聚成股,又在地面蔓溢开,视觉上便格外有冲击性。
他不得不再度感慨,玉维真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思虑也未必周全。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前期沟通不畅,他同步信息不及时,计划也是想一出做一出,才让玉维真这边情势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所以他就要一劳永逸地把路障全清理干净。
张天心在飞行器上没时间多看,停泊后下来匆匆往地图标记的区域去,才在各处角落和卡口近距离看到尸体。死亡从不是统一的定式,张天心不知道在这次的世界中怎样算作无痛无灾、寿终正寝,但他能够判断此次此刻死在这里的人都不应该和值得死。
主要是死得太痛苦、太狰狞、太难看了。
他步履匆匆,走到后面恨不得跑起来。这时候边检陆地上辅助通行的传送履带都被暂停,他只能自己跑。自己跑就会转角遇到尸体,停下来看就会不由地恐惧和恶心。断开的肢体和头部,焦黑的皮肤、线路裸露烧毁的义体,还有弯折的躯干。每个人都是这样死的,高效、整齐、干脆,一场细节考究效果出彩的屠杀。张天心终于明白玉维真的形式逻辑——如果有人要挡下前面,那就不要有这个人。
他这时应该要庆幸自己和他站在一边吗?然而早就过了思考立场的阶段了。
他坐进飞行器里,柔和的白光亮起,整体极简主义的装饰使这其中如同一间理疗室。他再也闻不到什么血腥味和机油味了,又觉得那些味道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散去。
他拉开显示屏,将手掌放到扫描框内,两三秒之后,新的身份证件认证弹了出来。
很好,一个陌生的名字和自己的脸,全新的社会编码以及……
“这又是什么工作?”
张天心一时间有些无言。
他为什么突然成了玉维真的贴身助理?他以为他能得到一个比较有技术含量的安排来着。
然而就在他查看一整套新证件的同时,飞行器内的设施悄无声息地运作起来。
宫修明已经被气疯了。
他根本不知道玉维真是什么时候在整个系统中添加的权限。当他发现张天心可以用自己的生物信息打开操作系统时一时间怔住了,而接下来显示屏上显示的信息更是冲击到了他的神经——更进一步,其实是他的底线。
这到底是哪里出现的人?他和玉维真有什么过去、又是什么关系?明明是自己和玉维真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凭什么这个人一来,他就拿到了和他同等级的……他居然让他做了他的助理?这个家里有他这一个人脑智能就可以了,上到工作日程下到家务出行,他哪件事没有做、没做好?这冒出的助理又是个什么东西?玉维真还有这种需求呢?那干脆让他自己再有丝分裂一个出来啊!大脑这种东西,直接切片克隆——只要不激活独立意识,宫修明又不是不能接受。
就在内部保全设备被他违规启动的前一秒,张天心突然出声道:“宫先生,没必要吧?”
他无言地盯着视窗上倒映出的激光枪口,只感到心力交瘁。
男主这个死人德性……他什么也没做吧?有必要刚碰面就下死手吗?
“……你知道我?”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吧,张天心想,兄弟我们相交已久,而且,在这个世界,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趁着宫修明反应不及,他打了个时间差,义体早在进入飞行器内部的瞬间就已经变形渗入了操作面板,此刻直接切断掉外接的操作系统——属于宫修明的那一套,接着沿着线路和电信号追踪而去,飞行器的内部构造也随之在他眼前展开完整的地图。
“抓到你了。”
张天心说。
他有想过很多次他和宫修明在这个世界中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见面,但真的见到他那一刻,原先想的什么也就全都消失了。
他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虽然早知道玉维真把一个“宫修明”随身携带,他也只以为那是他做的什么拷贝或者思维上载,他们能通过三维投影或者类似于张天心和996的通讯方式那样沟通……他可从来没有想过,玉维真这里会存在一个实体的宫修明……的大脑。
他闭了闭眼睛。
刚刚没遭受什么攻击吧?也不是幻觉吧?没有什么东西入侵了他的视神经吧?
张天心再度睁开眼睛,没错,他从隐形存储仓内抓出来的就是这个,一个半透的容器,外接了许多线路。容器本身就预留着许多大小不同、排列整齐的接口,显然是一个特意定制出的设备。接近胶质的营养液中,一个活生生的、明显属于人类的大脑正漂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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