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洛阳城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西北方向已扬起遮天蔽日的尘烟。董卓带着三千凉州铁骑,踏着何进的死亡通告,浩浩荡荡开进了这座帝都。他骑着毛色乌黑的战马,在城门口勒住缰绳,看着宫墙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狞笑。短短数日,他便以“刘辩怯懦无能”为由,在崇德殿前废黜了这位即位仅五个月的少帝,将其贬为弘农王;随后,他拉着九岁的陈留王刘协走上龙椅,是为汉献帝,这位东汉最后一任君主,从登基之日起,便成了权臣手中的傀儡。
董卓的暴政比宦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纵容士兵在洛阳城内烧杀抢掠,将富户的钱财洗劫一空,甚至掘开灵帝的文陵,盗取墓中的珍宝;他在朝堂上随意诛杀异己,尚书周毖只因进言劝阻,便被拖到市集腰斩。百姓夜里听到凉州兵的马蹄声,便会抱着孩子躲进地窖;士大夫们则在袖中藏着毒药,随时准备为汉室殉节。袁绍、袁术兄弟连夜逃出洛阳,一个奔往河北,一个逃往南阳;曹操则改装易服,在中牟县被亭长擒获,靠着一句“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才侥幸脱身。
初平元年正月,袁绍在渤海郡竖起“讨伐董卓”的大旗,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等十八路诸侯纷纷响应,组成关东联军,屯兵酸枣。但这支松散的联盟很快陷入内斗:韩馥怕袁绍夺其冀州,故意断绝粮草;袁术与袁绍兄弟反目,互相攻讦。唯有曹操带着数千兵马追击董卓,却在荥阳被徐荣打得大败,险些丧命。
长安城的未央宫在董卓的迁都令下变得残破不堪,洛阳城则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焦土。当汉献帝坐在长安的废墟上哭泣时,曹操已在兖州招兵买马,收纳了百万黄巾降卒,号为“青州兵”;刘备带着关羽、张飞辗转于诸侯之间,虽屡败屡战,却始终抱着“兴复汉室”的执念;江东的孙坚在征讨刘表时中箭身亡,其子孙策正带着父亲的旧部,在江东站稳脚跟。
建安元年的洛阳,早已不复往日帝都气象。董卓迁都时的一把大火,将宫阙烧成断壁残垣,街市上荒草没膝,唯有汉献帝带着寥寥臣属,在废墟中艰难维系着汉室最后的体面。这年秋天,曹操亲率大军自兖州而来,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翻身下马,对着献帝躬身行礼,语气谦卑却难掩笃定:“臣请陛下移驾许昌,暂避战乱,重整朝纲。”
銮驾缓缓驶出洛阳城时,车轮碾过焦黑的瓦砾,发出刺耳的声响。汉献帝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断墙,眼中一片茫然。
当许昌的城门在眼前缓缓开启,道旁的百姓跪在地上欢呼,山呼“万岁”的声浪此起彼伏,孩童们举着简陋的幡旗,脸上是久违的安稳神色。
可这欢呼声听在献帝耳中,却莫名有些刺耳。他望着曹操骑马护在銮驾侧方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挡住了风,也像一道无形的墙,圈住了自己的脚步。忽然间,十四岁那年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也是这样的车驾,也是这样跪倒的人群,只是那时护在车外的是董卓,马蹄踏过洛阳的街道,带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那时的“万岁”声里,藏着刀光剑影;如今的欢呼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心思?
建安二十五年,曹操病逝于洛阳。其子曹丕继承魏王之位,随即在繁阳亭举行禅让大典。当汉献帝将传国玉玺交给曹丕时,这位当了三十一年傀儡的君主,终于卸下了“大汉天子”的枷锁,被封为山阳公。
四百余年的汉室江山,终究在灵帝种下的祸根里,在董卓燃起的战火中,在曹操“挟天子”的权术间,悄然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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