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要有泪,有泪,才算忠孝。”他突然开口,声音因连日悲恸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若敢干嚎无泪,便是对皇后不敬,对朕不忠,立斩不赦!”话落,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几名内侍立刻散开,贴着殿柱站定,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位哭灵的大臣,如同盯着猎物的鹰隼。
百官们心头一凛,谁都清楚这位皇帝此刻已失了理智,半句违逆不得。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哭丧,瞬间成了性命攸关的考验,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既要哭得“情真意切”,又得确保泪水能被内侍看见,殿内一时哭声震天,却藏着无数惊惶与虚饰。
那些平日与苻后无甚交情,甚至对她祸国殃民心怀不满的大臣,此刻也只得拼命挤出眼泪,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有人实在哭不出,便偷偷往眼中抹些辛辣之物,借着刺痛挤出几滴泪来,只求蒙混过关。朝堂之上,哭声震天,却无半分真情,只有一片虚伪的哀恸,回荡在冰冷的宫殿里。
哭灵刚毕,慕容熙又生了更荒唐的念头,他要为苻后寻殉葬之人。思来想去,他盯上了已故高阳王慕容隆的遗孀张氏。张氏不仅容貌秀美,更兼心灵手巧,曾为苻后制过几件精巧首饰,慕容熙竟觉得她“有资格”陪侍苻后于地下。
可前朝从未有过殉葬的规矩,他不便明说,便寻了个荒诞的借口。他召张氏入宫,假意查看她的服饰,突然指着她的靴子厉声道:“靴内竟藏着烂毡!如此污秽之物,怎配侍奉先帝?”不等张氏辩解,便喝令左右:“此等不洁之人,留着也是亵渎,令她自尽,殉葬皇后!”
张氏的三个女儿闻讯赶来,跪在殿前哭着叩头求情,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哀求道:“求陛下开恩!母亲守寡多年,从未有过过错,求陛下饶她一命!”慕容熙却双目赤红,一脚踹开最前面的女孩,冷声道:“谁敢再求,一并赐死!”三个女孩哭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内侍拖下去,不多时,便传来张氏自尽的消息。
紧接着,慕容熙又下令:凡公卿以下,直至都城兵民,皆需为苻训英营造陵墓,限期一月完工,延误者斩。旨意一下,整个龙城瞬间陷入恐慌。百姓们被强征去服劳役,昼夜不停地搬运石料、夯筑地基;大臣们则被勒令捐出金银珠宝,稍有迟疑便被冠以“不敬皇后”的罪名,投入大牢。
苻训英的陵墓名为“徽平陵”,规模浩大得惊人。周长足足有数里,墓道深邃,墓室宽敞如宫殿,四壁皆以巨石砌成,上面绘满了五彩斑斓的壁画,刻着龙凤浮雕,所用金银不计其数。监造的官吏日夜督工,役夫们稍有懈怠便遭鞭打,累死、病死在工地上的人每日都有,尸体被随意拖到郊外掩埋,很快便堆成了小山。
一日,慕容熙亲临工地查看,看着那宏伟的陵墓,竟对监工官吏痴痴笑道:“你们须得用心造好,朕……朕日后也要随皇后入此陵的。”这话恰好被一旁的大臣韦缪听见,他心头一紧,以为慕容熙要寻死殉葬,而自己作为近臣,必定会被强令陪葬。回到家中,韦缪悲从中来,摆了一桌酒,与家人哭着诀别,随后沐浴更衣,躺在床上等死。可左等右等,都不见皇帝赐死的旨意,几日后才敢偷偷探问,得知慕容熙只是随口一说,这才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
徽平陵终于在一片血泪中建成。出殡那天,慕容熙命文武百官全体送葬,连城中守军都大半被调去护灵,只留夕阳公慕容云镇守龙城。他自己则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徒步跟在灵柩后面,哀容满面,只是泪水早已流干,眼神空洞得吓人。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可灵车造得异常高大,行至城门时,竟被卡住,无法出城。慕容熙见状,竟毫不犹豫地喝令:“拆!把城门拆了!朕绝不能让皇后受半点委屈!”
士卒们不敢违抗,当即抡起斧头、锤子砸向城门。那原本坚固的城门,转眼间便被拆得粉碎,木屑、砖石散落一地。灵车缓缓驶过废墟,慕容熙望着那破洞般的城门,竟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城中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站在街角,看着被拆毁的城门,无不痛心疾首,私下里叹息道:“城门乃国之屏障,慕容氏竟自毁国门,这是要亡国的征兆啊!”
送葬队伍因人数太多,行进缓慢,又因拆门耽误了时辰,直到午后才抵达徽平陵。慕容熙正指挥着众人准备下葬,忽听身后一阵喧哗,中黄门赵洛生气喘吁吁地奔来,扑倒在地,声音发颤:“陛下!大事不好!龙城……龙城被乱党占了!”
慕容熙浑身一震,厉声喝道:“胡说!谁敢作乱?”赵洛生连滚带爬地说明缘由,他才知是中卫将冯跋、左卫将军张兴等人趁机举事。
原来,冯跋与张兴曾因直言进谏触怒慕容熙,被削职流放,一直心怀怨恨。他们听说苻训英薨逝,慕容熙要率百官出城送葬,城中空虚,便暗中潜回龙城,联络了二十多个旧部,密谋篡权。几人商议后,决定推夕阳公慕容云为主,这慕容云本姓高,原是高句丽人,当年前燕攻破高句丽时,他全家被迁到燕地,后来因战功被慕容宝收为义子,封为夕阳公。他素来对慕容熙的荒淫暴虐不满,冯跋找到他时,两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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