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演武场内,死寂的黑暗气息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来自暗水之渊的腥冷味道,与静水湖原本的清冽水汽交织,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
颜爵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要将侵入肺腑的阴冷与绝望尽数咳出。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空洞,昔日艺术之灵的潇洒风度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极度虚弱和刻骨铭心的恐惧。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的默和水清漓,那短暂的暗水之渊经历,已成了他灵魂深处永恒的梦魇。
默靠在水清漓身上,看着颜爵这副凄惨狼狈的模样,脸上并没有太多胜利者的得意,反而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情绪中,有对颜爵口无遮拦的余怒未消,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无奈的……怜悯,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思索。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演武场内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立刻出言嘲讽,而是用一种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颜爵耳中,也传入身旁水清漓的心里:
“颜爵,你知道在人类世界,那些明明会游泳的人,为什么有时候反而会溺水身亡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与眼前仙境的场景似乎格格不入。颜爵涣散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吸引了残存的注意力。水清漓也微微侧目,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默,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默没有等颜爵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不是因为他们的泳技不够好,也不是因为水流太过湍急。”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人类世界江河湖海中发生的悲剧,“往往是因为,在他们下水后,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比如,腿脚抽筋了,或者被水草缠住了,又或者是体力不支……”
“当这些不利因素突然出现时,”默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恐惧会瞬间攫住他们。他们忘记了平时掌握的游泳技巧,忘记了如何利用水流,脑海中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慌。于是,他们开始拼命地、毫无章法地乱扑腾,试图靠蛮力挣脱困境,浮上水面。”
她描绘的画面极其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可是,在水里,越是慌乱,越是用力挣扎,消耗的体力就越大,下沉得反而越快。因为慌乱挣扎的动作,破坏了身体在水中的平衡和浮力,最终……只会被水流无情地拖入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默说完这番话,目光重新落回颜爵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此刻脆弱的精神防御,直指问题的核心:
“颜爵啊颜爵,”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你方才在暗水之渊,不就是那个在水中突然抽筋、然后开始胡乱扑腾的溺水者吗?”
颜爵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被更深的羞愧和难堪取代。他听懂了默的比喻。
“暗水之渊,是水的领域,是极致之水的体现。而清漓,”默侧过头,仰脸看向身边沉默不语的男子,眼中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骄傲,“他是水的主宰,是万水之源,是这片领域绝对的王。你身为灵犀阁的司仪,是他的同僚,本该最清楚这一点。”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严厉:“可你呢?在坠入暗水之渊的瞬间,你做了什么?你信任过他吗?信任过这片属于他的、哪怕是最黑暗一面的水域吗?”
“你没有!”默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失望,“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恐惧,只有用你那些华而不实的艺术仙力去徒劳地抵抗、挣扎!你连最基本的、对同僚所执掌法则的信任都没有!你本能地将他最本源的力量视作了洪水猛兽,将自己放在了绝对的对立面!”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颜爵的心上,比之前在暗水之渊承受的肉体与精神折磨更加让他痛苦。因为他知道,默说的是事实。在那一刻,他确实被恐惧支配,完全忘记了水清漓的存在,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根本不认为水清漓能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护住他,他甚至……可能有一瞬间迁怒于水清漓没有出手阻止默。
“你连自己的同僚都不信任,”默的目光如同冰水,浇灭了颜爵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连他所执掌的、构成这个世界基础法则之一的力量都不信任,那么颜爵,请你告诉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质问:
“你究竟,是凭什么去维护灵犀阁所致力于维护的那份……需要所有阁主齐心协力、互相信任才能支撑起的……世间平衡?!”
“……”
演武场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颜爵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默的质问,不仅仅是在指责颜爵方才的失态,更是在拷问他的信念,拷问灵犀阁存在的根基!信任,不是挂在嘴边的口号,而是在绝境中,依然能坚信同伴、坚信法则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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