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中都。
这座曾被朱元璋寄予厚望,建为大明陪都,同样也踏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虽然比不得帝国首都,但因是他这位大执政的出生之地,倒也繁华不已。
只是这份繁华,与城南那座孤零零的老宅无关。
那是一座典型的淮西农家小院,黄泥墙,茅草顶,院子里还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
虽经修缮,却依旧透着股子土气。
这里是朱元璋的出生地,也是他魂牵梦绕的根。
大明历五十二年,冬。
风雪如晦。
一位满头白发,脸上布满老人斑,却依旧身架宽大的老者,正躺在院中那张不知被摩挲了多少遍的竹躺椅上。
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这是由江南织造总厂为表心意特意织就得顶级贡棉,轻软暖和,此时却也挡不住那股从骨髓深处泛起的寒意。
朱元璋老了。
真的老了。
这二十年,他践行了当年的诺言。
再没有踏入首都半步,也没有坐在元老院里指手画脚。
而是像个寻常的退休老叟,坐着火车,乘着轮船,踏遍了大明的每一寸山河。
他去过天海,那曾经只是一片小渔村,可赶上了好时候。
不过几十年的功夫,便是高楼林立,电气化的有轨电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穿梭,入夜之后,霓虹闪烁,宛如不夜之城。
他去过西域,昔日的黄沙古道如今已被柏油马路取代,大明的商队开着以燃油为动力的卡车,将丝绸与瓷器卖到了极西之地的泰西诸国。
他还去过南海,在那座名为星洲的要塞里,亲眼目睹了格物监最新下水的洪武级战列舰。
那是排水量超过三万吨的钢铁怪兽,主炮的口径大得能塞进去一个人。
看过了。
都看过了。
这江山,如画。
这盛世,如愿。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院落的寂静。
守在身旁的一名中年人连忙上前,轻手轻脚地为老人顺气。
这人并非朝廷大员,只是朱家在凤阳的一房远亲后辈,平日里负责照料老人的起居。
“老祖宗,外头风大,咱进屋吧?”
中年人低声劝道。
“不进。”
朱元璋摆了摆手,声音虽然微弱,却依旧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
“屋里闷,咱就在这儿待着。”
“咱想...再听听这风声。”
中年人无奈,只能将被角掖得更紧了些,又往旁边的炭盆里添了几块无烟精煤。
炭火红彤彤的,映照着朱元璋那张枯槁的脸。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视线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了北方,投向了那片他曾经战斗过、征服过、也深爱着的土地。
恍惚间。
耳边的风声似乎变了。
不再是冬日里凛冽的呼啸,而是变成了金戈铁马的厮杀、蒸汽机车的轰鸣、学堂里稚嫩的读书声,也变成了百姓餐桌上的欢声笑语。
这就是他的一生啊。
从一个乞讨度日的和尚,到统一山河的统帅,再到开启民智、立宪改制的开国领袖,最后归于这乡野田间的一介老叟。
波澜壮阔,却也...累了。
“先生......”
朱元璋的嘴角微微蠕动,吐出了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他想起了当年在桃山上,那个青衫人影给他的那颗桃子,给他的那个选择。
若无那颗桃子,他早已是冢中枯骨。
“咱这辈子,杀人无数,但也救人无数。”
“咱没当皇帝,但咱让这天下的百姓,都活成了人。”
“这笔买卖...划算。”
朱元璋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释然。
就在这时。
院子里的风,突然停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半空中凝滞,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一袭青衫,容颜清俊,一如当年初见。
他就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与这破败的小院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本该就在那里。
中年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道身影的存在,依旧在低头拨弄着炭火。
唯有朱元璋,那双原本已经浑浊不堪的眸子,在这一刻陡然亮了起来。
回光返照。
“先...先生?”
朱元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早已不听使唤。
陈安缓步上前,走到竹椅旁,伸出手,轻轻按住了老人的肩膀。
“重八,不用起来。”
温润的声音,如春风化雨,抚平了朱元璋体内翻涌的死气与痛楚。
“先生...您来接咱了?”
朱元璋看着陈安,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老友重逢的喜悦。
“嗯。”
陈安点了点头,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神态随意得就像是当年在山庄里指点江山。
“你的路走完了,走得很稳,很远。”
“咱没给先生丢脸吧?”
朱元璋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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