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溪水潺潺,映照着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溪边的老地方,林安和秦月娥并肩坐在那块熟悉的大石上。中元节共同祭拜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在镇民眼中已明朗,此刻也无需再避讳什么,秦月娥的手被林安温暖的手掌自然地包裹着。
秦月娥将昨夜从司夜那里听来的、关于王老郎中和司夜之间那段充满了爱恨情仇、遗憾与背叛的往事,细细地说与林安听。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唏嘘与感慨。
林安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流淌的溪水上,仿佛能从那不息的水流中,看到时光长河里那些沉浮的往事。他能想象师父年轻时也曾那般快意恩仇,也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与无法释怀的痛楚。
“……所以,司夜婆婆最后问王老,还恨不恨她。”秦月娥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一段……不知该如何评价的过往。”
林安握紧了她的手,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世事弄人。王老他……心里定然是极苦的。”他能理解那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也能感受到司夜那绵延数十年、至死方休的悔恨与执念。
秦月娥依偎着他,忽然抬起眼帘,轻声问道:“攸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当年的司夜,在你心爱之人和血海深仇之间,你会怎么选?会选择放弃复仇,和她在一起吗?”
林安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转过头,看向秦月娥,月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而认真。他凝视着这个早已在他心中占据最重要位置的女子,几乎没有犹豫,吐出了两个字:
“复仇。”
秦月娥的心猛地一沉,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伤心。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林安更紧地握住。
“月娥,”林安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听我说完。我说会选择复仇,是因为……在我过往的十几年人生里,很长一段时间,我活着的目的,就只有这两个字——复仇。”
秦月娥愣住了,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如同深渊般的过往。她不再试图抽手,反而轻轻回握,传递着无言的支持:“我听着。”
林安的目光投向远方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他不愿轻易触碰的童年。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阿竹现在这么大,”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个高度,语气带着一丝遥远的、近乎虚幻的轻快,“大概……就这么高吧。我父亲,只是个在边境小镇做些小本买卖的老实人,为人本分,甚至有些怯懦。我母亲……就在家里织布补贴家用。家里不算富裕,但母亲对我读书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像是想起了什么温暖又无奈的事:“我很调皮,坐不住,总想着溜出去和小伙伴玩耍。为了不读书,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借口——肚子疼、头晕、先生布置的功课被邻居家的狗叼走了……每次,都瞒不过母亲。她总能一眼看穿我的小把戏,然后……少不了挨一顿竹板炒肉,再被押回书桌前。” 那段时光,虽有不情愿的管教,却也是父母俱在、无忧无虑的最后光阴。
然而,他语气中的那点轻快迅速消散,被一种沉重的阴霾所取代。 “后来……边境起了战事,蛮族来袭。我们那座小城的守将,是一位名叫韩承岳的将军。”林安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敬意,“他是个真英雄,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死守不退,激励了全城百姓。我父亲……那个平日里连与人争执都不敢的老实人,竟也被韩将军感染,主动报名去参加了城防,搬运滚木礌石,修补城墙……”
他的声音开始微微发紧,秦月娥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在不自觉地加重。 “守城守了很久,很久……城里能吃的都快吃光了,箭矢也快用尽了,可是……援军,迟迟不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不解,“后来……城破了。”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溪边炸响。 “父亲……死在了城墙上。母亲……为了护着我,也……”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瞬间弥漫开的巨大悲伤,让秦月娥的心也跟着揪紧,仿佛能听到当年那座小城里绝望的哭喊。他停顿了许久,才用极其干涩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被母亲……藏进了一口废弃的枯井里,上面盖满了杂物……侥幸,活了下来。”
“可是,城破之后,又是饥荒……”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在梦呓,“我像野狗一样在废墟里找吃的,和野狗抢食……直到,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我师父……是他救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带我离开了那片……再没有任何亲人的故土。”
秦月娥早已泪流满面,她用力回握着林安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驱散那段噩梦般的记忆。
林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沉重的过去压下,他的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后来,我长大了,从师父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真相。你知道……为什么援军迟迟不来吗?”他转过头,看着秦月娥,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光芒,“因为朝中某个权贵,与韩承岳将军素有私怨!他厌恶韩将军,竟然……竟然就因为这个,故意拖延,甚至扣下了求援的军报!他为了让韩将军死,为了让那座城破,不惜……不惜让满城的百姓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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