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雄那句“天塌下来,老豆给你顶住”,像是一剂强效肾上腺素,直接扎进了江氏实业这头初生巨兽的心脏。
从此,百利大厦十二楼,彻底沦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疯人院”。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火焰,是研发部那群技术狂人。在“薪水再加百分之二十”和“钱不是问题”的双重刺激下,周坤和马志云等人彻底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的电子垃圾,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一股焊锡和速食面混合的奇特味道。他们时而为了一个电路设计吵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真人快打;时而又为了一个技术突破而相拥而泣,状若疯癫。江盛雄偶尔过来看一眼,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觉得这帮家伙比他当年手底下最癫的马仔还要难以理解。
而海水,则是财务部和行政部。
廖忠的焦虑,就像一只被塞进高压锅里的八爪鱼,每一根触手都在疯狂地扒拉着锅壁,却找不到任何出口。他每天看着江小朵大笔一挥批下去的采购单和薪资表,心都在滴血。尤其是当“BB机降价百分之三十”的策略执行下去后,账面上那刺眼的红色亏损数字,简直就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上来回地锯。
“小姐啊,我们这哪是做生意,我们这是在做善堂啊!”廖忠不止一次苦着脸,拿着账本找到江小朵,“每卖一台BB机,我们就要亏五十块!观塘工厂那边生产线都快踩出火星了,卖得越多,我们亏得越多。我……我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也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啊!”
每当这时,江小朵总是头也不抬地看着一堆数据报表,淡淡地回一句:“忠叔,别看亏了多少钱,要看我们多了多少用户。忍一忍,风平浪静。”
廖忠哪里忍得住。他现在看到江小朵,就像老鼠见了猫,又敬又怕。敬的是她随手就能从鬼佬那里“抢”来一千万,怕的是她转头就能想出一百种方法把这一千万烧得干干净净。
与廖忠的焦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半办公室的炙热。
这里不再是那个只有二十一个女孩练习打字的安静教室。它现在更像是一个高度紧张的战地情报中心。一排排崭新的卡座,将空间分割得井井有条。每个卡座里,都坐着一个身穿统一浅蓝色制服的年轻女孩,头戴着带麦克风的耳机,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小小的绿色屏幕。
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女孩们清脆而专业的应答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和一种名为“效率”的紧张感。
梁凤仪,这位刚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呼叫中心主管,此刻正像一头优雅而警觉的雌豹,在卡座间的过道里来回踱步。她身上穿着和下属们一样的制服,但剪裁更加合体,衬得她身姿挺拔。她的眼神锐利,扫过每一个员工的屏幕,时不时低声提醒一句:“Cathy,注意语速,客户不是你的同学。”“Mandy,客户编号核对两次。”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那些曾经和她一起接受“魔鬼训练”的女孩们,此刻对她没有丝毫嫉妒,只有发自内心的信服。因为她们亲眼看到,梁凤仪是如何在三天内,将江小朵给她的那份潦草的服务流程草稿,细化成了一本上百页、涵盖了几十种突发情况处理方案的标准化操作手册(SOP)。
今天,是“红屋台”一个全新付费服务——“星火”,正式上线的日子。
“林主管,后台数据流稳定吗?”梁凤仪走到角落的技术区,那里被一堆服务器和杂乱的线缆占据,林天明正带着两个新招来的软件工程师,像三只红了眼的兔子,死死盯着终端屏幕上滚动的代码。
林天明,这位新晋的软件主管,此刻全然没有了当初在工程师们面前的意气风发。他头发乱得像个鸟窝,黑框眼镜后面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猛灌了一口冰咖啡,含糊不清地回答:“数据接口暂时没问题,但并发请求一上来,我不敢保证……凤仪小姐,你那边可得悠着点,别一下子把所有用户都推进来。”
他的紧张是有理由的。江小朵给他的任务,是在十天之内,搭建一个能够实时接收、处理、并分发信息的简易数据中心。这套系统不仅要连接“红屋台”的几十个坐席,还要对接几个完全处于“物理层面”的信息源。
什么是物理层面?
此刻,在数公里外的远东交易所门口,阿豪正带着十几个兄弟,体验着一种全新的“江湖业务”。
这帮往日里习惯了拎着西瓜刀、穿着花衬衫在街头晃荡的古惑仔,此刻一个个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只是那股子气质怎么看怎么别扭。他们手里没有了武器,取而代之的是人手一个江氏自产的改装对讲机,脖子上还挂着高倍望远镜,眼睛死死地盯着交易所里那块用粉笔手写着股票价格的巨大黑板。
“豪哥,和记黄埔,动了动了!升了!4.25!”一个马仔压低了嗓子,对着对讲机吼道,神情比当年在堂口里开片看场子还要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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