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的浪潮,短暂地冲散了连日来笼罩在洞穴里的阴霾。
刘氏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袋精盐用布层层包好,珍而重之地藏在最贴身的口袋里,仿佛那不是盐,而是能救命的仙丹。有了盐,那寡淡的米粥便有了滋味,人的身体也能多几分力气。
而叶明远,则完全沉浸在了对那把铁匠锤和火钳的痴迷之中。他将铁锤握在手里,反复摩挲着那光滑的木柄和冰冷的锤头,粗糙的指腹感受着上面沉甸甸的分量,眼神里满是工匠对极品工具的敬畏与热爱。
“好东西,这绝对是好东西!”他翻来覆去地赞叹着,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你们看这锤头,钢火淬得匀,分量也正趁手。还有这火钳,夹口严丝合缝,一看就是出自大匠之手!”
他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挥舞着铁锤,在空中比划了几个虚落的动作,带起一阵阵风声。
“爹,光有锤子和钳子,咱们也做不了什么呀。”叶蓁蓁看着父亲兴奋的模样,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了一句。
一句话,让叶明远的热情冷却了几分。他叹了口气,有些泄气地放下铁锤:“是啊……没有炉子,没有风箱,更没有炭火,再好的锤子,也只是一块废铁。”
“炉子……我倒是好像看到了。”叶蓁蓁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就在那塌方的地方不远,有一个石头砌的台子,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木头匣子,上面有根能拉洞的杆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了,地上还有好多黑乎乎的石头,我也不认得是什么。”
叶蓁蓁的描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叶明远脑中的一扇大门。
“石台?木匣子?黑石头?”他喃喃自语,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一把抓住叶蓁蓁的胳膊,急切地问道,“蓁蓁,快,快带爹再去看看!”
“好。”叶蓁蓁痛快地应下,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
她就是要用这种“引导”的方式,让父亲自己去“发现”那个锻造工坊。这样一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这一次,全家人都跟了过去,连萧衍也拄着一根木棍,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沉默地充当着一个观察者。
当叶明远亲眼看到那简陋却五脏俱全的锻造台、看到那锈迹斑斑的风箱、看到那散落一地的乌黑煤炭时,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冲上前去,试着拉了拉风箱的拉杆,“呼啦——呼啦——”,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出风口喷出,吹起地上的灰尘。
“能用!还能用!”叶明远喜出望外,他捡起一块煤炭,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脸上绽放出狂喜的光芒,“是煤!是能烧火炼铁的精煤!老天爷开眼,老天爷真的开眼了啊!”
他跪倒在地,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竟像个孩子一样,对着那堆煤炭,激动得热泪盈眶。
刘氏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只有叶蓁蓁,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萧衍。
他依旧静静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像是一口深井,能将人所有的秘密都吸进去。
叶蓁蓁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将自己藏进父母的喜悦之中。
接下来的时间,矿洞深处,第一次响起了不属于死寂的、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叶明远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先是清理了锻造台,又检查修补了风箱的几处漏风。然后,他将那些黑亮的煤炭堆进炉膛,点燃了火。
在刘氏和叶蓁蓁的合力拉扯下,风箱鼓动,火苗“呼”地一下蹿高,将乌黑的煤炭烧得通红,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整个洞穴,都被这跳跃的红光映得一片温暖。
“爹,咱们先打点什么?”叶蓁蓁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炉火,开口问道。
“打几把尖枪!”叶明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咱们手无寸铁,万一再遇上土匪,连个还手的东西都没有!再打几个铁蒺藜,撒在洞口,也能防着野兽和歹人。”
乱世之中,最可靠的,永远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武器。
“可是……咱们没有铁啊。”刘氏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叶明远嘿嘿一笑,目光投向了洞壁上那两条长长的铁轨:“这不就是现成的铁吗?虽然是生铁,硬了点,但只要火够旺,多砸几遍,总能成器!”
说干就干。
叶明远用锤子和石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铁轨上敲下来一截。他用火钳夹着那截生铁,伸进了熊熊的炉火之中。
“叮——当!叮——当!”
很快,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响彻了整个矿洞。
叶明远赤着上身,浑身被汗水浸透,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一起一伏。他挥舞着沉重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在烧得通红的铁块上,火星四溅,宛如夜空中绚烂的烟火。
每一锤,都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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