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田弘遇的内堂,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抽打在脸上,刺骨的冰冷却不及心中寒意之万一。邢无赦这柄深藏于南司内部的“无影之刃”已然失控,其诡异的举动如同毒蛇潜行于暗处,随时可能噬人。田弘遇那色厉内荏的警告和难以掩饰的惊怒,更证实了局势的复杂与凶险。
我(杜文钊)缓步走在南司衙门冰冷肃杀的回廊下,脑中思绪电转。田弘遇欲用贺飞那份死人口供在朝堂上先行发难,固然可打击骆养性气焰,但终究难以致命。而邢无赦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他为何要对贺飞暗下杀手?他究竟效忠于谁?他与那神秘的“影”又有何关联?不弄清这些,我便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必须主动出击,查清邢无赦的底细!
我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沉重的獬豸令。田弘遇授予此令,许我“便宜行事,调动南司资源”,此刻正是用它之时!但调查邢无赦,必须绝对隐秘,绝不能动用明面上的人手,更不能让田弘遇知晓(他显然已对邢无赦失去控制且极为忌惮)。
我脚步一拐,并未返回自己的小院,而是转向南司档案库所在的重地。那里不仅存放着历年卷宗,更有所有在职、乃至已故番役、档头、乃至高层官员的隐秘档案副本(虽未必齐全,但总有痕迹)。
档案库由一名姓钱的老典吏看守,此人在南司待了三十年,是个不起眼的老油条,贪杯好小利,却也因此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
来到档案库院外,两名值守番役见是我,立刻躬身行礼:“杜千户!”
我亮出獬豸令,沉声道:“奉田大人密令,调阅乙字柒号旧档,核查通州逆案关联卷宗,开门。”
“是!”番役见令如见人,不敢多问,连忙打开沉重的库门。
库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墨香与纸张霉腐的气息。钱典吏正抱着一个暖炉打盹,被惊醒后,见是我,忙不迭起身,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哎哟,杜千户!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故纸堆里来了?”
我屏退番役,库内只剩我与他二人。我将獬豸令在他眼前一晃,低声道:“老钱,田大人有密令,需查些旧档。此事机密,不得外传。”
钱典吏看到獬豸令,眼睛一亮,态度更加恭敬:“千户放心!老汉我嘴巴最严!不知要查哪一年的卷宗?小的给您找?”
“不忙。”我摆摆手,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约莫二两重的碎银(来自之前顺子“找零”的积累),不着痕迹地塞进他手里,“先暖暖身子。近来衙门里事多,老人家辛苦了。”
钱典吏手指一捻,脸上笑开了花,腰弯得更低:“哎呦!谢千户赏!不辛苦不辛苦!千户有何吩咐,尽管说!”
我压低声音,状似随意道:“也没什么大事。方才听田大人提及一位姓邢的老先生,似乎是司里的老人,功勋卓着,却不知其过往履历。大人欲褒奖,却恐有疏漏。你在此多年,可曾听闻?我也好事先备个案底,免得撰文时出错。”
我刻意模糊了“邢无赦”的名字,只提“姓邢的老先生”,以免打草惊蛇。
钱典吏闻言,脸上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极低:“千户……您说的,莫非是……是那位‘无影’爷?”
“哦?你果然知道?”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钱典吏咽了口唾沫,凑得更近,几乎耳语道:“千户,这位爷……可邪乎得很呐!他来南司怕是有小二十年了!具体何时来的,没人说得清。档案……档案里怕是没他啥正经记录。老汉我只隐约记得,他好像是……冯公公掌司礼监那会儿,从……从宫里净军调过来的?来了就直归当时的镇抚使大人调遣,从不在人前露面,专办些……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厉害得紧呐!”
宫里净军?冯保掌权时期调来的?
我心脏猛地一缩!这时间点与“冯保遗案”高度吻合!
“哦?宫里来的?可知原先是哪位公公麾下?”我追问。
“这……这可真不知道了!”钱典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位爷的事,谁敢打听?就知道他刚来时,好像还带了个小徒弟,也是个闷葫芦,后来……后来好像也没了踪影。再后来,陆指挥使接了南司,他也接着干,如今田大人来了,他……他好像还是那样儿……”他话语含糊,显然知道些内情却不敢深说。
徒弟?没了踪影?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可知他那徒弟姓名?何时没的?”
钱典吏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千户饶了小的吧!这事真不敢乱说!好像……好像是五六年前,出了趟极凶险的远差,就再没回来……名字……好像叫……叫什么‘影’?哎呦瞧我这记性!记不清了!千户您还是查卷宗吧!”
影?!
我瞳孔骤缩!贺飞临死前嘶喊的“宫里……冯……”,钱典吏含糊其辞的“影”!难道邢无赦的那个失踪徒弟,就是所谓的“影”?冯保遗产的守护者?或者……是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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