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此刻听来,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慌。
几秒钟后。
或许是火把的温度驱散了一丝寒意,或许是身后百十号弟兄的存在给了他一点虚幻的底气。
刘彪终于从那股灭顶的恐惧中稍稍缓过神来。
他用力眨了眨肿胀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
左右看了看。
左边,是一排排手持硬木弓、搭着狼牙箭,或者端着军用劲弩的弓箭手,箭镞在火光下闪着幽冷的寒光。
右边,是数十名膀大腰圆、举着厚重盾牌、提着雪亮鬼头刀的刀斧手,像一堵移动的铁墙。
身后,还密密麻麻站着百十号刚才还喊杀震天、此刻虽然安静却依旧黑压压一片的弟兄。
这几乎是黑风寨压箱底的全部精锐了!
全都在这儿了!
而对面呢?
就一个人!
还是一个怀里抱着个明显是累赘、手无寸铁、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妈的!”
刘彪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在那两个倒霉充当肉盾的手下的后脑勺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两巴掌,借此来掩饰刚才那丢人至极的失态。
“都给老子让开!堵前面找死吗!”
他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肉盾,努力挺直了那因为恐惧而有些佝偻的腰杆,把肚子往前腆了腆。
手里那把沉甸甸的鬼头大刀往前一指,因为用力过猛,刀尖都在微微颤抖。
“你他娘的还真敢出来!”
刘彪的嗓门扯得极大,近乎咆哮,像是在这寂静的夜里给自己擂鼓助威。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刚才在房里,老子那是没防备,地方窄,施展不开,才着了你的道!”
“现在!”
他大手猛地一挥,划过一个半圆,颇有一种指点江山、掌控生死的豪气,尽管这豪气看起来有些色厉内荏。
“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这四周!房顶上!寨门口!全是老子的人!”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识相的,赶紧把你怀里那个不知道从哪个坟头扒拉出来的骚娘们放下!”
“然后跪在地上,给老子磕三个响头!”
“要磕得响,磕得老子听见!”
“再叫声爷爷!”
“老子心情一好,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说不定还能大发慈悲,给你留个全尸!”
说到最后,刘彪似乎被自己描绘的场景所鼓舞,发出一阵张狂而扭曲的狞笑,试图感染周围的人。
周围的土匪们见二当家似乎恢复了“正常”,而且如此“硬气”,也纷纷从刚才的惊疑中回过神来,重新鼓噪起来,跟着起哄。
“跪下!”
“磕头!”
“听见没!二当家让你磕头!”
“把那娘们交出来!让弟兄们也开开荤!”
污言秽语,如同夏日粪坑里翻涌的蛆虫,带着恶臭,如潮水般向场中孤零零的两人涌来。
赵沐宸怀里。
丁敏君的身子猛地一哆嗦。
她虽然平日里在峨眉派仗着大师姐的身份,尖酸刻薄,对师妹们呼来喝去,但那也是在名门正派、讲规矩道理的圈子里作威作福。
何曾真正经历过这种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江湖黑道厮杀?
这种被百十号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拿着明晃晃的刀剑指着、用最下流语言辱骂的阵仗?
那跳动的、映着土匪们狰狞面孔的火光。
那一把把似乎下一刻就要劈砍过来的雪亮刀锋。
那一双双充满了贪婪、暴虐和杀意的眼睛。
还有刘彪那肿成猪头、却依旧散发着吃人气息的恐怖眼神。
都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刺入骨髓的恐惧。
“沐宸……”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微弱得只有紧贴着她的赵沐宸才能听见。
双手更是死死抓住赵沐宸胸口的衣襟,用力到指节根根凸起,泛出青白色。
“他们……他们人太多了……”
“我们……我们只有两个人……”
“要是实在不行……”
她仰起沾满污渍的小脸,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黑灰,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你把我放下……你自己走吧……”
“以你的武功……一定能冲出去的……”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带着牺牲般的决绝。
可她的身体,却像是暴风雨中寻求庇护的树袋熊,背叛了她的言语,拼命地、更紧地往赵沐宸温暖坚实的怀里缩去,寻求着那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那是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或许,也夹杂着一丝对眼前这个男人最后的、微弱的试探。
赵沐宸低下头。
目光落在怀里这只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却还在强撑着想表现一点“气节”的小鹌鹑身上。
他眼神里的冰冷,如同春阳融雪般迅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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