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晨雾未散,西跨院来了位不速之客——漪澜阁大丫鬟碧云。
她提着鎏金食盒,盒里却非点心,而是一张请柬。
“侧妃吩咐,亲手交到沈妃手里。”碧云嘴角噙笑,眼底却闪着看好戏的精光。
沈如晦接过,指尖刚触到封套,便听“嘶啦”一声脆响——
请柬边角早已开裂,被她这一碰,顿时撕下大半,露出内里墨迹。
墨未干,被粗暴折叠,晕开团团乌黑,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碧云故作惊慌,“哎呀,沈妃怎的如此用力?这可是王爷生辰宴的帖子,侧妃连夜写的!”
她声音拔高,恨不得让整个院子听见:沈如晦“撕毁”请柬,对王爷大不敬。
沈如晦却面色平静,两指捏着那片残纸,对着光,轻轻一晃。
“侧妃亲笔?”
“当然!”碧云抬起下巴,“侧妃说了,王爷喜素净,请沈妃务必穿素衣赴宴,免得晦气冲撞。”
素衣?
沈如晦眸光微垂,落在自己袖口——
粗白麻布,边缘已起毛,是离宫那日穿的旧衣,如今成了她唯一的“礼服”。
穿它赴宴,与披麻戴孝何异?
碧云见她沉默,以为羞辱得逞,福了福身,扬长而去。
雪末卷起,像给离开的身影,添了一抹灰白的尾巴。
屋内,沈如晦展开请柬残余——
纸质为上等云纹笺,却被墨污浸透,字迹依稀可辨:
“……三月二十,酉正,掬水轩,为王爷贺辰,务必素衣,勿佩艳饰。”
落款:柳如烟。
边缘撕裂处,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背面更隐有鞋印,分明是故意践踏。
小杏气得直掉泪,“姑娘,她们太过分了!这是存心让您出丑!”
沈如晦却笑了,指腹抚过那道道墨痕,眸色深不见底。
“撕得好。”
“啊?”
“不撕,怎知她们怕什么?”
她起身,自箱底取出那件旧素衣,铺于案上。
麻布泛黄,领口破损,却干净挺括。
“姑娘,真要穿这个去?”小杏哽咽。
沈如晦不答,只转身,从屋后破缸里,捞出几株“七星草”。
草叶在雪水里泡了整夜,汁水碧绿,如翡翠。
她取石臼,将草叶捣碎,滤汁,加入少量“断肠花”干末——
汁色由碧转青,泛着淡淡兰香,却隐约透苦。
小杏看得心惊,“姑娘,这是……”
“染料。”
沈如晦声音平静,仿佛在说今日天气。
她将素衣浸入草汁,以竹筷轻压,布料贪婪吸收颜色,渐渐由黄转青,如雨后晴空。
衣物染色,需晾晒。
沈如晦却等不得,以炭火低温,慢慢烘干。
青色素净,却太单调,她取银针,引白线,在衣角绣上几株幽兰——
兰叶修长,兰花半开,一针一线,似在雪夜绽放。
小杏看得呆了,“姑娘,这……这也太美了!”
沈如晦收针,指尖轻抚兰瓣,声音低而冷:
“兰生空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她们要我穿素衣,我便素给她们看——”
“只是,这素,要由我来定。”
当夜,漪澜阁。
柳如烟听完碧云回报,笑得前仰后合:
“她真接了请柬?”
“接了,还撕了一大块,脸都白了!”
“好!”柳如烟一拍案几,眼底闪着恶毒的光,“明日,我要她穿着破麻布,在众目睽睽下,丢尽脸面!”
她仿佛已看见沈如晦衣衫褴褛,被贵女们团团围住,嘲笑、指点、唾弃……
“王爷最厌粗鄙,届时,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碧云凑近,压低声音:“奴婢还听说,她屋里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明日怕是要空手赴宴。”
“空手?”柳如烟冷笑,“那便再好不过!去,把王爷赏赐的那只‘血莺钗’拿来,明日,我偏偏要艳压全场!”
血莺钗,以红玉琢成,形似莺鸟,眼镶黑曜,价值连城。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侧妃得宠,正妃……不过是个笑话。
同一夜,西跨院。
沈如晦以温水,将染好的素衣洗净,晾于窗前。
月光下,青衣如水,兰草暗纹浮动,仿佛有幽香自针线间溢出。
她取剪刀,剪去磨损的领口、袖口,以同色布料拼接,绣上藤蔓暗纹,既遮破损,又添层次。
腰间,她以旧帕改制成窄带,绣以七星草叶形,系上,盈盈一握,更显身姿挺拔。
最后,她取一片薄荷叶,以“雨”字针,在衣襟内侧,绣了个小小“沈”字——
针脚细密,如蛇藏蕊,无人可见,却时刻提醒:
这件衣服,不是破布,是她的战甲。
三月二十,清晨。
小杏替沈如晦更衣,指尖抚过青衣,竟舍不得用力,生怕揉皱了这月下青烟。
“姑娘,您真美……”
铜镜里,女子一袭青衣,素面朝天,却眉目如画,幽兰暗绽于衣角,仿佛空谷清风,自带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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