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工的号子,并未在桃源村响起。
因为,不需要。
当赵沐笙扛着那根千斤巨木,如同扛着一根稻草,面不改色地走到规划好的高炉地基前时,所有嘈杂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那些刚刚归顺,心中还存着几分桀骜的俘虏,那些世代耕作,只信奉土地与汗水的村民,还有那几个自诩手艺高超,对赵沐笙的“图纸”半信半疑的老工匠。
在这一刻,他们心中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情感所取代。
敬畏。
对神明伟力的,绝对敬畏。
赵沐笙,就是这片工地上,唯一的人形起重机,最精准的测量仪,以及,永不枯竭的动力源。
“这土不行,去挖青胶泥!”
“桩位偏了三寸,重打!”
“风箱活塞的气密性不够,用猪尿泡浸泡过的软皮重新包裹!”
他不再需要过多的解释。
他的每一道命令,都精准到令人发指。
他的每一句话,都直指问题的核心。
当木匠们还在为如何制作出图纸上那个结构复杂的“单向阀门”而抓耳挠腮时,赵沐笙已经用他强化后的动态视觉与恐怖的计算力,在脑中将整个结构拆解、重组了上百次。
他拿起一块木头,用匕首几下削砍,一个完美的榫卯结构便已成型。
“照着这个做,十个。”
他将样品丢给目瞪口呆的木匠,转身走向另一边。
老铁匠正指挥着徒弟,用最笨的办法,将一块生铁加热,试图砸出赵沐笙要求的“石工凿”。
赵沐笙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他直接从火炉中,夹出那块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
他没有用大锤。
他握起自己的拳头。
那只光洁如玉,线条流畅的拳头,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包裹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的气流,重重地,砸在了那块烧红的生铁之上!
“铛——!”
一声远比铁锤敲击更加沉闷、更加震撼的巨响!
火星四溅!
那块坚硬的生铁,竟如同面团一般,在他的拳锋下,肉眼可见地凹陷、变形!
“铛!”
“铛!”
“铛!”
他没有用任何技巧,只是用最纯粹、最暴力的力量,一拳,一拳,又一拳。
每一拳落下,铁砧都在哀鸣。
每一拳落下,工匠们的心脏就跟着狠狠一抽。
那不是在打铁。
那是在用凡人的身躯,行使神明的权柄!
不过几十息的功夫,一块粗糙的石工凿雏形,已经完成。
赵沐笙将其扔进冷水中。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升腾的白雾。
“淬火的温度、时间,都记住了吗?”他看向早已面无人色的老铁匠。
老铁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记……记住了!神仙……小人记住了!”
从此,工地上再无半分疑虑。
赵沐笙的意志,就是唯一的法则。
整个桃源村,都变成了一台围绕着高炉建造而疯狂运转的战争机器。
男人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女人负责后勤与伙食,就连半大的孩子,都在孙芷君的组织下,去山里采摘一种特定的蕨类植物——那是赵沐笙所说的,天然的“助燃剂”。
孙芷君彻底展现了她作为大管家的惊人才能。
数千斤黏土的调度,上百人一日三餐的供给,木料、石料、乃至每一根藤条的分配,在她手中,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蝴蝶,穿梭在工地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她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凑到赵沐笙身边,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去仰望她的神明。
因为,在神明的身边,永远跟着另一尊,更冷,也更不好惹的神。
阿萤不参与任何工作。
她的世界里,仿佛没有这热火朝天的工地。
她只是抱着剑,安静地,跟在赵沐笙的身后。
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他停下,她就站在三步之外,像一棵扎根在他影子里的,沉默的白杨树。
她的目光,永远只追随着那一个身影。
偶尔,她会递上一囊清水。
或者,一块用荷叶包好的,还带着余温的肉干。
赵沐笙会自然地接过,笑着揉揉她的头发,然后继续投入到那钢铁与烈火的交响之中。
而阿萤,则会因为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几乎无人察觉的弧度。
对她而言,这就够了。
她的世界,很小。
小到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十天后。
在耗尽了所有人的体力与意志之后,一座高达三丈,外形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粗犷与狰狞气息的土石高炉,终于在桃源村西侧的山壁下,拔地而起。
它像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沉默地,俯瞰着这片小小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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