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林,曹军大营。
肃杀之气,并未因大军云集而鼎盛,反而被一种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斩杀蔡瑁、张允的雷霆之怒,并未能扭转战局。
反而,像是捅破了一个脓包,让腐烂的气息,在整个大营中,加速蔓延。
瘟疫。
这些跟随曹操征战北方、饮马黄河的悍卒,在长江南岸这湿冷、瘴气弥漫的水土面前,脆弱得如同秋日的落叶。
营帐中,呕吐声与压抑的呻吟此起彼伏。
江面上,无数北方旱鸭子挤在颠簸的战船上,被风浪摇得头晕目眩,胆汁都快要吐尽,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愁云惨淡。
这四个字,便是曹营最真实的写照。
曹操立于中军楼船之上,江风吹得他须发狂舞,可那张一向睥睨天下的脸,却阴沉得可怕。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可身为丞相,身为这八十三万大军的统帅,他不能认错。
他只能用更快的胜利,来掩盖这个致命的错误。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说帐外有一南州名士求见,自称“凤雏先生”。
“凤雏?”
曹操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不耐。
如今这等焦头烂额的境地,他哪有心思去见什么徒逞口舌之利的清谈之士。
“不见。”
他挥了挥手,正要将人打发。
一旁的荀攸却上前一步,低声道:“丞相,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如今卧龙已归刘备,这凤雏……或许真有不凡之处,见一见亦无妨。”
曹操心中一动。
是啊,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凤雏”,究竟是何方神圣。
片刻后,一人被引入大帐。
此人身形矮小,浓眉掀鼻,黑面环眼,相貌丑陋已极。
曹操只看了一眼,心中那份不喜,便又添了三分。
“你便是庞统?”
庞统抬眼,对着这位权倾天下的枭雄,只是长揖一礼,并未下跪。
“正是山野之人,庞士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他丑陋外貌截然不符的倨傲。
曹操眼中的厌恶更浓,他强压着火气,冷冷问道:“先生既来我营,可知我军中,如今最大的困扰为何?”
庞统一笑,那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愈发古怪。
“丞相麾下,皆是北地虎狼之师,于陆上奔驰,可追风逐电。然,于这大江之上,却如婴儿坐于摇篮,头晕体乏,战心全无。”
“长此以往,不等与周郎决战,士卒已自行溃败。”
一针见血!
曹操的瞳孔,微微一缩。
帐下众将,亦是面露惊容。
此人,竟只看了一眼,便洞穿了他们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你有何良策?”曹操的声音,不自觉地,郑重了几分。
庞统环视四周,看着那些高大威武的战船,抚掌笑道:“此事易耳。”
他上前几步,指着江面上那些随着波浪起伏的船只,声音陡然拔高。
“何不将大小船只,或三十为一排,或五十为一排,首尾相连,以大铁环连锁,铺上宽大木板?”
“如此一来,人马于上,如履平地,颠簸之苦,迎刃而解!”
“此曰,铁索连环!”
铁索连环!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曹操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座移动的堡垒,在江面上平稳前行,无数的北方勇士,在上面奔走如飞,弓弩齐发,将对岸那点可怜的水师,射成刺猬!
妙!
绝妙!
“哈哈哈!先生真乃吾之子房也!”
曹操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竟是亲自走下帅位,拉住庞统的手,放声大笑。
他当即下令,命人依计改造战船。
果然,不过半日,一座由数十艘战船连锁而成的“水上平地”便已成型。
曹操亲自登船试验,只见船身稳如泰山,便是在上面策马奔腾,也无丝毫晃动。
曹军将士,无不欢呼雀跃!
“传我将令!”曹操意气风发,当场下令,“拜庞统为军师中郎将,参赞军机!”
“全军所有战船,皆依此法改造!三日之内,孤要看到一支,能踏平长江的无敌舰队!”
然而,就在这片狂喜之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将程昱走出队列,脸上满是忧虑。
“丞相,船皆连锁,固然安稳。但敌若用火攻,则首尾相顾,难以回避,奈何?”
此言一出,帐内的欢腾气氛,为之一滞。
曹操闻言,却是再次放声大笑。
那笑声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对程昱的“短视”的嘲讽。
他走到帐外,指着那猎猎作响的黑色帅旗,对众人道:“仲德(程昱字)多虑了!”
“凡用火攻,必借风力!”
“如今隆冬时节,江上只有西北风,安有东南风?”
“彼若用火,乃是烧他自己的连营!我军居于上风,有何惧哉!”
一番话,说得众人茅塞顿开,纷纷点头称是。
程昱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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