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黄沙,拍打在大同府的城墙上,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代王府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王二麻子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堂里团团乱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矿场被封了,人被抓了,这……这孙文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一个巡抚,凭什么查封王爷您的产业?”
他的脸上,再没有了前几日的得意,只剩下惊恐和慌乱。矿场是王府的钱袋子,是所有计划的根基。如今被人一锅端了,等于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魏师傅坐在椅子上,脸色同样凝重,但比王二麻子镇定得多,“他是得了京城里某些大人物的授意。这是一套组合拳,朝堂上发难,地方上动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看向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朱衡,忧心忡忡地说道:“王爷,咱们的人传回消息,孙文岳派兵去矿场的时候,打的旗号是‘奉旨清查’,可手里根本没有圣旨,只有一纸巡抚衙门的公文。矿上的管事据理力争,说没有圣旨不得查封藩王产业,结果就被扣上了‘殴打命官、聚众哗变’的帽子。这盆脏水,泼得又快又狠。”
朱衡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他没有理会王二麻子的慌乱,也没有回应魏师傅的分析。他的脑海中,正在飞速复盘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从“柳叶密奏”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他本想做个在水下潜行的棋手,结果却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推到了浪尖上。他利用瓦剌,那股力量就顺水推舟,利用他来“因势利导”。如今,朝中的政敌发难,又是如此精准狠辣,显然是蓄谋已久。
宁王?言官?还是那个神秘的“柳叶先生”?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不,不对。“柳叶先生”的手段,虽然是将他置于险地,但其最终目的,似乎与朝堂倾轧不同,更像是一种……更高层面的驾驭和利用。而这次的攻击,充满了赤裸裸的政治倾轧和阴谋诡计,手法要拙劣得多,也恶毒得多。
看来,这京城里,想让他死的人,不止一派。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王二麻子快急哭了,“孙文岳那厮,带了三千抚标营的兵,把咱们的矿山围得水泄不通。咱们的护卫虽然能打,可……可要是真跟朝廷的兵动了手,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谋反大罪了!”
“所以,不能动手。”朱衡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抢咱们的家当?”王二麻子不甘心。
“家当是小,名分是大。”朱衡抬起眼,目光清冷如雪,“孙文岳没有圣旨,他这是矫诏行事。我们不动手,理就在我们这边。他封得了矿山,却封不住悠悠众口。这笔账,我记下了,有的是机会跟他算。”
他很清楚,矿山只是个引子,真正致命的杀招,还在路上。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一名王府侍卫便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京城……京城来人了!是宫里的天使,带着圣旨!”
来了。
朱衡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二麻子和魏师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这个节骨眼上来的圣旨,绝不可能是好事。
片刻之后,王府正门大开。
朱衡身着亲王冠服,率领王府上下,跪在香案前,恭迎圣旨。
一名面白无须的传旨太监,站在众人面前,神情倨傲,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他清了清嗓子,用那尖细而阴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圣旨的内容,与大殿之上的决议别无二致。先是历数大同矿场“聚众滋事、几近哗变”的罪状,接着,便是那句冰冷刺骨的敕令:
“……着代王朱衡,自接到圣旨之日起,十日之内,即刻启程,回京自辩!不得有误!若敢逾期不至,以谋逆论,天下共击之!”
“以谋逆论,天下共击之……”
这九个字,如同九道天雷,狠狠地劈在王府众人的心头。
王二麻子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魏师傅的双手,也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不是圣旨,这是一道催命符!
十天!从大同到京城,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得七八天。这等于说,朱衡接到圣旨,几乎没有丝毫准备和犹豫的时间,就必须立刻上路。
而且是“回京自辩”!
这四个字,在官场上,还有另一个名字——鸿门宴。
一旦进了京城,就等于脱离了自己的地盘,断绝了所有的羽翼,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到时候,进了诏狱,是圆是扁,还不是他那些政敌一句话的事?
“代王殿下,接旨吧。”传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朱衡,将圣旨递了过来。
朱衡沉默地抬起头,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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