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冷冷地扫过来,略过古蔺,最后定格在荣安的脸上。
荣安的心一沉。
完了!
阿六绝对听到了!他听到了多少?他会不会立刻拔刀相向?自己该如何解释?
她握着短刃的手指微微颤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但又在瞬间冷静下来。
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
阿六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古蔺那张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老脸上。
他没有看荣安,也没有质问她。
他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冬腊月里刮过冰原的冷风,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目标直指古蔺。
“古老怪……”
这一声低喝,如同惊雷。
“金人那边,究竟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古蔺。
他一步踏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古蔺: “你胁迫我皇城司的人做何?!”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更不要忘了,是谁让你能活到现在!”
轰!
荣安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金人那边?传消息? 胁迫皇城司的人? 不要忘了身份? 谁让你活到现在?
这……这信息量太大!
太颠覆了!
古蔺……他不是金人安插在大宋的奸细吗?
听阿六这口气……他竟然是……是大宋安插在金人那边的细作?!双面间谍?!还是……被皇城司控制、利用的棋子?!
巨大的震惊让荣安忘了动作,她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六那冰冷如霜的侧脸,又看向被阿六气势慑住、脸色更加难看的古蔺。
不!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如果古蔺真是大宋这边的人,他为什么要用“新月痕”威胁自己?为什么要提及原身父母被烧死的惨剧?还提到什么“蚀心引”?!
如果古蔺是金人的细作,那么阿六这个皇城司的人竟然能纵容一个他国细作如此张狂?!
矛盾!巨大的矛盾!
如同乱麻般缠绕在荣安心头。
这一切……到底谁真谁假?或者……都是真?都是假?
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深不见底的谎言迷局之中。
古蔺被阿六那凌厉的杀气和毫不留情的呵斥逼得踉跄后退一步,枯瘦的身躯靠在冰冷的药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怨毒和恐惧交织翻腾,如同煮沸的毒药。然而,面对阿六那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目光,他脸上那点惊惶却渐渐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扭曲的疯狂所取代。
“呵……呵呵呵……”
古蔺发出一串低沉而古怪的、如同厉鬼啼哭般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他抬起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阿六,又仿佛指向整个大宋。
“身份?老夫还有什么身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利:“一个早就该死在汴京那场大火里的孤魂野鬼!一个被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朝廷鹰犬捡回来、当成毒饵丢出去的弃子罢了!”
他猛地转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狠狠刺向一旁同样惊疑不定的荣安,声音嘶哑而怨毒: “胁迫?!老夫用得着胁迫她?!她算什么东西?!一个连自己是谁、爹娘怎么死的都忘了的糊涂虫!一个被金人烙下印记、当成狗一样使唤的可怜虫!老夫是在点醒她!是在救她!免得她死到临头,还像她那对糊涂爹娘一样,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他再次看向阿六,脸上的疯狂之色更浓,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喷射而出: “金人有什么消息?!呵!皇城司的大人,您神通广大,自己去查啊!盯着我这把老骨头做什么?!”
“大宋朝廷?朝廷里那些个衮衮诸公!那些个朱勔、蔡京、童贯、高俅之流!哪一个不是吃里扒外、通敌卖国的腌臜泼才?!哪一个不是趴在百姓骨头上吸髓吮血的豺狼虎豹?!”
“奸细?叛徒?!这大宋朝堂之上,金銮殿里坐着的,龙椅后面站着的,有几个是干净的?!要找奸细,你们去汴京找啊!去那些朱门绣户、高墙深院里找啊!何必跑到这穷乡僻壤,揪着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不死不放?!”
他越说越激动,枯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花白的头发散落几缕,更添几分疯癫之态。
“老夫深居这青溪深山!守着这间破草庐!只想求个苟延残喘!只想查清当年那场大火是谁放的!只想为我那枉死的妻儿讨个公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休想再从我这里套出半个字!休想再利用我去喂那些豺狼!!”
他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充满了绝望、愤怒和被背叛的彻骨悲凉。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四溅,仿佛要将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气一次性倾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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