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爷爷骂天之后,方圆百里风调雨顺。董千显在南关沿放牲口,听见女人唱歌,还有吹笙拉弦子打鼓的。眼前除了南洪子,庄稼地,树木和青草、低头吃草的牲口,一个人影没有。直到那声音来到头顶上,像为死人“接旌摆祭”。他以为来了精气,牵牲口往家跑。他脑瓜盖一阵发热,转身抬头一看,金光灿灿晃的睁不开眼睛。难道是永宁城的永祥寺和西庙山的天后宫,飞到了头顶上?他一看还不是,原来是南天门开了!两扇朱红天门有棱有角,一排排金钉一颗颗银铆金闪闪亮晶晶。祥云缭绕香气扑鼻,门内呈现一座座飞檐斗拱的大庙,楼台亭谢小桥流水、神仙道士道姑仙童、珍禽异兽麒麟仙鹤无所不有。接着出现四大天王,身穿铠甲的天兵天将,驾着祥云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各路神仙随后,一群群仙女飞来飞去……和墙上贴的画一样,人心里想的一样。
董千显磕了三个头,赶紧往回跑,让大伙儿前来朝拜。他把大伙儿儿招来,天上什么都没有,都说他大天白日撒谎。董千运在北海头放牛,突然,海水顺大流向两边分开,成了一条海底大道。海沟越来越远越来越深,直到露出北海龙宫。北海龙王敖顺,正在训练虾兵蟹将……还有人看见如来、观音、真武大帝、元史天尊、太白金星、月宫嫦娥、月老、姜子牙、刘伯温、蓬莱八仙……大伙儿知道的神仙都看见了。人们认证,董千显说的不是假话。每当大田旱了需要雨水,董千显和董千运几个老人来到南关沿,烧刀纸冲南天门磕三个头许愿,起身往屯中赶。人刚过南头子,西北海上来云彩,“轰隆隆”打雷。他们迈过门槛刚进屋,大雨随脚就到,晚一步被浇成落汤鸡。雨下的不多不少,下透够用倏然转晴。白天耽误干活,他们傍晚求雨,下一晚雨正好够用,五更天放晴。
大伙儿心里照样惶惶,就像没病没灾的人,一有病非要了命不可。再出点天灾人祸,别说董希录,董南录董北录董东录全来了,也招架不了。
那天在沙湾底,奶奶给小鸡喂海蛎壳,突然又哭又笑,跳跃旋转,表演怪异的舞蹈,嘴说一套一套莫名其妙的话,高唱让人毛骨悚然的歌曲。正在附近放大树的二爷见奶奶犯了老病,赶紧让五爷去沙岗后叫爷爷。爷爷跑来一看,知道又是黄鼠狼闹妖。他摇晃奶奶的肩膀掐她的肉,奶奶不知道疼,如醉如痴无法恢复常态。爷爷问奶奶是谁,她说是屡遭大难的黄仙,这一切全由董家造成。
董家每年必须杀三十只小鸡祭祀,天天为它磕头烧香。爷爷掐住奶奶的人中喝道:“你在哪里?我一镢头打死你!”奶奶手舞足蹈念念有词:“镰刀短锄头长,歪脖树上悬黄梁……”奶奶扑上来打爷爷,骂他是个大骗子、负心汉,手挠牙咬用脑袋撞,癫狂无比。二爷和五爷不知所措。爷爷大声说:“都站着干什么?还不按住她!”奶奶把二爷和五爷甩了个趔趄,两个人不敢上前。
爷爷狠了狠心,一巴掌把奶奶扇昏,放在地上。他提着老镢头,来到放锄头和镰刀的大杨树下,仔细搜寻。头顶一截枯树杈上,一只黄鼠狼口冒白沫,闭着眼睛悠来荡去。老黄鼠狼地皮色,生着胡子断了一条腿,正是当初在家里闹事的那一只。老黄鼠狼停住,睁开眼睛怒视爷爷,像骂人一样愤怒地“吱吱”叫。爷爷骂:“给你脸不要脸,老镢头送你上西天!”爷爷没这回不惯毛病,伸出老镢头勾断树杈。老黄鼠狼掉下来,一瘸一拐地逃窜。爷爷追上去一顿镢头,把黄鼠狼砸成肉泥烂酱。爷爷刨坑埋了黄鼠狼回来,奶奶已经苏醒。爷爷若无其事地问奶奶:“你刚才怎么了?”奶奶说:“我刚才不知不觉睡着了,做个梦。”
老黄鼠狼被打死,奶奶再去沙湾底,还上黄狼神。她不光又唱又跳又说,抓住小鸡咬死喝血。她醒过来,以为草地上的小鸡被什么野物咬死了。小鸡见了她拼命逃跑,就像见了黄鼠狼。她一抹满嘴鸡血和粘在嘴角的鸡毛,知道黄鼠狼不叼小鸡,她倒成了黄鼠狼。她拆了鸡栏,彻底打消在沙湾底养小鸡的念头。
爷爷拆风匣换鸡毛,“当啷”一声掉出一块大洋,他想起“神算”的话:
藏一半来丢一半,
得一半来失一半。
黄金到手变成铜,
半世得来半世空。
他这才相信瞎子的话,赶车拉了粮食和秫秸,送儿子到永宁城念私塾。 爷爷奶奶并不指望儿子能在万人之上,能说上媳妇成家立业,平平安安是福。
要说有神,先人们才是神。早在三百年前,先人们为小西山踩好点、踩出路,盖房子,开垦土地,取出地名,确定一个个过日子规矩。作为后人,他们经历了百年大龙潮,黄龙腾飞、乌龙落地、青龙出世,先人们赶上的都赶上了,没赶上的也赶上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识文断字有文化,“门前车马不为贵,家有诗人不为贫”,才是人间正道一条,一茬人应该比一茬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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