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候,爷爷奶奶都有理,怎么说怎么有理,错误和不是都是别人的。日子过穷了,他们说:“过日子过的是破烂,破家值万贯。”儿子要当“县太爷”了,他们说:“过日子过的是人。好房子好宅子,不如养个好孩子,攒金子攒银子,不如攒个好后人。”出力得有回报,种地得有收成,儿子的书不能白念。
儿子学成之后,即使当不上皇帝也得当县太爷。儿子这一去再无音信,兵荒马乱不知死活。他们又找出后悔的理由:书呆子书呆子,书念多了不傻也呆。当官当将,不如守家在地平安。南跑北奔,不如在家拾草捡粪。露多大脸现多大眼。这一切的发生也得有理由,是因为结了季霖庭这么个不着调的亲家,我姑爷不是当了县太爷就是当了皇帝,今个莲花明个牡丹,没有一句实话。
家里还养了个守活寡的儿媳妇,天长日久别再闹出点什么丢人事。
爷爷奶奶从地里回来,见“老酒糟”慌慌张张从家里出来。季淑清羞羞答答往出送,见了他们满脸通红。奶奶顿时起了疑心,问“老酒糟”:“你来干什么?”“老酒糟”说:“云程一直没回来我不放心,打听一下捎没捎信。”
爷爷觉得事情不对劲,一下子想到了“地角石”。在土地上,他绝不能让别人挪了地角石。即使人挪了,他半夜三更也得去挪回来,甚至挪进别人家地里。人的“根”和“种”被偷挪了“地角石”,怎么都挪不回来了。
牲口不起欢配不上种,男人不好色人也得断根绝种。从传宗接代上,男人女人和畜类没什么两样。不管皇帝和苍头都好色,馋猫也沾腥,小草也留籽。
“老酒糟”虽然不是酒色之徒,爱喝酒的人都风流。他爱管别人家闲事,一管就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管寡妇家的闲事,一管就管出了私孩子,闲事变成麻烦事。据说他和一边寡妇唠嗑一边对上眼神,他往外走寡妇往外送,在锅底坑就把事办了。“老酒糟”还会隐身法,这一切都发生在人的眼皮底下。
有人说,“老酒糟”会隔山打牛。人在这边屋里和人唠嗑,寡妇在那边屋就能受孕。虽然是长辈和媒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能不能对儿媳妇起意?
奶奶怀疑季淑清架不住“老酒糟”勾引,在他们眼皮底下行苟且之事。突然,她一惊一乍从屋里来到外屋地,一边“呸呸”地吐,一边用烧火棍朝锅底坑乱捅乱打。她用面板、笸箩、簸箕竖在儿媳妇屋里墙上,据说用来挡精。
季淑清到街上抱草,她趴在窗台上监视。季淑清刚从园子里摘豆角回来,她去地垅沟码脚印、查“窝子”。爷爷有事没事,到“老酒糟”家房前屋后溜达。
奶奶认为季淑清没寻死觅活,一定是有想头,变本加厉地折腾。季淑清呆在屋里不出门,奶奶又怕她寻死上吊,赶紧过去查看。要是什么事没有,疑神疑鬼地儿媳妇逼死,人财两空还丢人现眼,对儿子和边外人都不好交代。
奶奶总看季淑清身子别扭,和有喜了一样,经常梦见她养私孩子。爷爷心里不静,当上父皇也得惹气,时不时“呸”地啐一口,骂一声“妈拉个巴子”。
有一回,“老酒糟”醉醺醺地来到我家,爷爷奶奶不拿正眼看他,他还不知道,说:“我后悔呀,不该乱点鸳鸯谱,让老季家闺女守活寡。”
奶奶指桑骂槐:“左金堂家的癞皮狗没事总跑骚,给脸不要脸!呸!”奶奶一口唾沫吐在“老酒糟”脸上。他用衣裳袖子抹了一下:“看这家伙,又是雷又是雨的。”爷爷用蝇甩把“嘎巴”一声,狠狠抽在“老酒糟”脑瓜盖上。
“老酒糟”猝不及防,倒在炕上放了仰巴灯。爷爷说:“我打一只小苍蝇,不小心失了手,疼吗?不疼。”边外人傻听不出好赖话,看不出火候。
“老酒糟”以为里城家两口子越来越不见外,来得更勤了。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爷爷奶奶都睡觉了,“老酒糟”又敲门进来。他人在这屋里心惦记那屋:“小淑清哪去了,还不过来给我装烟。”奶奶开腔就骂:“你没晌没夜来我家,把我家当成什么人家了?”“老酒糟”懵懵懂懂,以为她骂儿媳妇呢,不住地劝:“小淑清一个人不容易,你当婆婆的要体谅……”
爷爷趁机溜出去,埋伏在街上羊草垛后面,准备“捉奸拿双”。他听见屋里干起来了,以为奶奶抓住现行,赶紧往家里跑。他进屋二话不说,一把将“老酒糟”按倒在炕上,不管头不管腚只管打。“老酒糟”被打得鼻青眼肿,还不知道为什么挨打。当他明白董希录两口子把自己当成采花贼,不让呛了。
他一边骂,一边扑上来和董希录拼命,结果又招来一顿好打。
他气不过跳上炕,把被子扯到地上,砸烂了窗户,仍不解气。他又到外屋地,跳上锅台拔起大锅,举过头顶,在锅台上砸得四裂八瓣。
奶奶能起事不能压事,怕声张出去丢人,一会儿给这个磕头叫爹,一会儿给那个作揖叫祖宗,让他俩别打了。两个人都把对方往死里整,都不听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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