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这日的风裹着荷香,漫过镇外的青石板桥。韩林蹲在荷塘边的石凳上,指尖轻点着刚冒头的莲蓬——往年此时,莲蓬该是青中透碧,莲子像串绿莹莹的珍珠,颗颗饱满得要坠下来,可今晨的莲蓬却蔫头耷脑,莲子硬邦邦的像没泡开的茶梗,摸上去硌得手心发疼。
“先生!”小丫头手持荷梗,自芦苇荡疾步而来,发辫上沾有水蓼花,“王阿婆家的荷塘尽皆泛黄!我今晨前去查看,叶子已然卷曲成小喇叭状,恰似去年大旱之际!”言罢,她将荷梗塞入韩林手中,叶底尚沾有星点泥屑,“您且嗅之,此草有股涩味,仿若被人用生锈之刀刮过!”“莲蓬僵籽了?”韩林捏着荷梗在指尖转动,莲尖“咔”地刺破他手背。老龟背负半筐晒干的枇杷,缓缓爬行而来,龟壳上的水痕仿若撒了一把碎盐——往昔此时,村后的池塘理应涨满夏水,然今晨他前往井边打水,竟惊觉井中之水泛着浑浊的褐色,水面漂浮着些许细碎的光斑,恰似撒了一把碎铜片。“怪哉,”虎子肩扛竹耙,自田埂悠然而来,耙齿上挂着一串野豌豆,豆荚翠绿欲滴,“我家阿黄追逐一只红蜻蜓钻入芦苇荡,现今却卡在叶缝中难以脱身啦!”他拨开芦苇向下窥视,叶缝间凝结着一层薄纱般的光膜,将阿黄的尾巴冻结成一根金丝线,“此光较玻璃更凉,触摸上去有刺痛之感!”“乃是夏至的【蝉影】在耍性子。”韩林眯眼凝视,荷塘间的泥土中掩埋着一些半透明的细索,宛如揉皱的绿绸子。他伸手触碰,细索“唰”地缩进土里,露出尖儿上悬挂的露珠——那露珠泛着幽蓝,恰似一滴冻结的星子。“蝉影?”小丫头蹲下身,用芦苇秆拨弄泥土。土块中掩埋着一截更为粗壮的索茎,表皮裂开细缝,渗出些许淡绿的汁水,“我爷爷曾言,蝉影乃荷塘之魂,抽藕时需饮足晨露,展叶时需晒足阳光,若是有哪一项未能伺候周全......”她话音未落,索茎骤然“噼啪”炸裂,溅出几点火星,落入荷塘中,将刚冒头的莲蓬烧灼得焦黑。
哎哟!小丫头跺了跺脚,它肯定是生气了!老龟慢悠悠爬过来,用龟甲碰了碰焦黑的莲蓬,龟壳上的水痕突然泛起绿光,两声,焦黑的地方竟冒出嫩绿的芽。韩林眼睛一亮——这龟甲上的纹路,和荷塘里的蝉影竟有几分相似。
“哇,是老龟的龟甲纹耶!”虎子兴奋地凑过来,“我爷爷说,老龟可是山里的活地图,壳上的纹路藏着地脉的走向呢!”他刚想伸手摸摸龟甲,老龟突然“啪嗒”一下甩下脑袋,龟甲重重地磕在荷塘边。泥土里瞬间冒出一片新绿,原来是一株更粗壮的蝉影,藤蔓上还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每朵花都挂着一滴晶莹的露珠,像一串透明的珍珠。“是蝉芽!”小丫头指着小花,开心地说,“上个月我在荷场捡莲蓬的时候,还见过这只总是喜欢蹲在荷叶上唱歌的小精灵呢。它的歌声就像蝉鸣震林,嗡嗡嘤嘤的,可好听啦,孩子们都说能听见‘嗡嗡’的声音从叶底冒出来。”话还没说完,小花突然“噗”地一声绽开了,里面露出一只蜷缩着的小精灵——它浑身半透明,翅膀像两片薄纱,正抱着一颗没吃完的野豌豆,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是蝉影宝宝!”小丫头一眼就认出了它,“隔壁李叔说,他家荷塘去年闹蚊虫,是一只红翅膀的小虫子帮忙赶跑了蚊子,后来那虫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蝉影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爪子“唰”地一下抓住豌豆,“咔嚓”一口咬开,汁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把胸前的绿毛染成了翠绿色。“还不够呢!”韩林摸了摸蝉影的翅膀,“你看它的藤蔓都干枯了,得让它喝饱水才行。”他解下自己的水囊,倒出半壶水浇在藤蔓上。水刚渗进土里,藤蔓就像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唰唰”地往上窜,藤尖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差一点点!”小丫头突然喊了起来。她二话不说,扯下自己的蓝布裙,在溪水里蘸了蘸,“我妈妈说,蓝布可以聚水哦!”裙角刚搭在藤蔓上,溪水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咕嘟咕嘟”地往藤蔓里钻。藤蔓的叶子“唰”地一下展开了,每片叶子上都冒出一颗露珠,把蓝布裙染成了靛蓝色。。
虎子指着荷塘。原本焦黑的莲蓬正吸着水分,裂开的土块慢慢合拢,露出底下湿润的土层。荷秆们抖了抖蔫巴巴的叶子,茎秆挺得笔直,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小丫头蹲在田埂上,用芦苇秆逗着水里的小蝌蚪,蝌蚪们甩着尾巴,跟着蝉影的歌声游来游去。
老龟驮着枇杷爬过来,龟壳上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玉。小丫头抱着半筐莲蓬坐在他腿上,蝉影停在她的发辫上,用翅膀给她扇风。虎子在院子里生起火堆,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煮着夏至面,香气混着笑声,混着溪水的叮咚,混着荷叶的清香,在空气里酿成坛最浓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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