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下了枝桠,叶尖挂着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青石板路往月塘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干涸的塘里竟漫出了水,清得能数清水底的鹅卵石,还有几尾银白的小鱼在水草间穿梭。
月塘边的老柳树下,站着个身穿粉衣的小姑娘。她的头发上别着荷叶,肌肤白里透粉,好似刚从荷里冒出来的花骨朵儿,眼尾还带着浅浅的褐色,可不就是昨夜在塘下见到的荷魂嘛!“成啦!”她喜滋滋地轻声说道,“荷信已经和地脉完美融合啦,以后这月塘的水,肯定会比以前更清更旺哦!”
韩林走近,见她脚下踩着段新荷茎,茎上还沾着水珠。荷魂抬手,指尖拂过塘壁上的裂缝,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荷塘铺展开来,高的荷、矮的荷、开花的荷,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落在人间。荷塘边有小路蜿蜒,路边的老柳树下,有戴草帽的老人钓鱼,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捉蜻蜓,笑声惊起一对白鹭。
这是我记忆里的月塘。荷魂笑了,五十年前,阿婆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月塘。后来她嫁去南庄,走前把我托付给阿公。阿公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塘,直到他去年冬天......
阿公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月塘,等荷魂回来的那天,替我给她编个荷包
荷魂的眼眶泛起水光:阿公编的荷包,我还收在塘壁的石缝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莲蓬:先生!阿婆说,今早的莲蓬能剥出最甜的莲子!她把篮往石桌上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大的!
韩林接过竹篮,见莲蓬上还沾着露珠,表皮的白霜像撒了层细盐。他伸手接住颗莲子,轻轻一咬,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像极了小时候阿婆给的糖。
这是...荷信的信。老龟从砖缝里爬出来,龟壳上沾着新荷叶,这莲子是用养出来的,比往年更甜。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您尝尝,这是地脉的甜。
韩林接过碗,泉水入口清冽,带着股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荷魂说的话:荷不是花,是天地的伞;夏不是热,是生命的绽放。原来所谓,从来不是季节的开始,是天地的馈赠,是世世代代攒下的希望。
原来这就是荷魂。小桃儿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荷叶,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天不是突然热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阿婆晒的干菜,要等够日子才最香。
尾声·荷韵长
傍晚时分,月塘的灯笼全亮了。王阿婆的莲子摊正支得热闹,十二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守着陶土盆,手起手落间,莲子在盆里翻成白团,甜香像白雾般漫出来。老木匠坐在老柳树下,手里捧着个新雕的荷包扣,扣上刻着荷花纹,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这扣能系在荷包上,以后谁要是装莲子,就来我这讨个。
韩林坐在竹椅上,看小桃儿举着莲蓬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粗布衫,发辫上别着荷叶,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夏至是夏天的信,那我要给月塘里的小青蛙写封信,告诉它们水甜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夏至到,荷魂醒,新水满塘唱新谣;真心护,真情守,人间处处是新朝......
歌声飘得很远,惊起了月塘边的白鹭。韩林望着远处的月塘,那里的水正翻涌,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夏至,这些水会漫过更多的荷叶,浇灌更多的稻苗,护更多的人。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热炕头,听着窗外的虫鸣。虫声像谁在轻轻敲鼓,和着远处莲子的甜香,织成张温柔的网。他摸出枕头下的荷包扣——那是白天小桃儿硬塞给他的,说是荷魂送的夏信。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他掀开窗帘,只见只红蜻蜓停在窗棂上,翅尖上沾着水珠,正歪着脑袋看他。见他出来,那蜻蜓振翅飞进了夜色里,风裹着荷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夏天来了,秋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热的夏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秋天的——就像这荷魂的老塘壁,就像塘壁里的荷信,就像小桃儿眼里的光。
窗外,蜻蜓仍在飞舞,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月塘的荷叶正在月光下舒展,溅起细小的水花——那是夏至的第一声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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