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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轸被废黜发配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相国府的每一个角落。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负责打扫庭院的仆役们,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口中的故事,已经被添油加醋,演绎成了好几个版本。有的说,是胡轸酒后乱性,冲撞了温侯吕布,被打了个半死;有的说,是胡轸觊觎貂蝉美色,被太师亲手撞破,龙颜大怒之下,才落得如此下场。
但无论哪个版本,故事里的主角都是那些大人物——暴虐的董卓,勇武的吕布,倒霉的胡轸,以及那位传说中能令日月无光的绝世美人。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场风波里,一个名叫林渊的守备官,扮演了何等关键的角色。他就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自己却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水底,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表面的浪花迷惑了双眼。
相国府,李儒的书房内。
一缕安神香的青烟,自博山炉的孔窍中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盘旋、散开,留下一室清冷而沉静的药香。
李儒跪坐在席上,面前的案几上,没有堆积如山的公文,只摆着一张小小的字条。字条的边缘有些褶皱,正是成廉从吕布手中“要”回来的那封匿名信。
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正轻轻地摩挲着信纸的边缘。他的目光,平静得像一口古井,不起半点波澜,但若有人能直视他的双眼,便会发现那井底深处,藏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这字迹,模仿得确实精妙。无论是笔画的瘦硬,还是转折处的锋利,都抓住了他书写风格的七八分神韵。若是在匆忙之间,或是由旁人来看,定会以为这便是出自他李儒之手。
可他自己知道,这不是。
模仿者只学到了“形”,却未得“神”。他的字,阴冷之下藏的是绝对的掌控与算计,是一种俯瞰棋盘的冷静。而这封信上的字,笔锋之下,却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急切与煽动,像是唯恐吕布那把刀不够快,不够利。
有人在模仿他,借他的名义,去挑动吕布这头猛虎。
李儒的脑海中,如同一张精密的棋盘,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化作一枚枚黑白棋子,重新复盘。
胡轸的愚蠢,是棋子。吕布的暴怒,是棋子。貂蝉的惊恐,是棋…就连太师的出现与判决,都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棋盘上的一步。
整个事件的流程,太过顺畅,太过“巧合”了。
巧合到,就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所有人都按照各自的角色,上演了一出天衣无缝的大戏。
胡轸恰好在那个时间潜入后院;吕布恰好收到了“密信”;林渊又恰好带着巡逻队“撞见”了吕-布;最后,董卓被“惊动”,恰好赶来盖棺定论。
这一连串的巧合串联起来,就不是巧合,而是阴谋。
李儒的指节,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他深入思考时的习惯。
吕布?他有动机,但他没这个脑子。让他冲锋陷阵可以,让他布局设套,无异于让猛虎学着绣花。
王允?有可能。那个老家伙,看似忠厚,实则一肚子坏水。可他如今被软禁府中,手脚都被束缚,如何能将手伸到相国府的后院来?
那么,剩下的嫌疑,便落在了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
李儒的脑海中,闪过几张最近才在相国府崭露头角的新面孔。很快,他的思维便定格在了一张年轻、忠厚,甚至带着几分质朴的脸上。
林渊。
那个在捉奸现场,表现得“忠勇可嘉”、“顾全大局”的禁军守备。
李儒缓缓闭上了眼睛。
昨夜,他其实也在场。他没有现身,只是站在远处阁楼的阴影里,冷漠地注视着一切。他看到了林渊是如何“义正词严”地拦住吕布,又是如何在董卓面前对答如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一个普通的西凉小兵,面对吕布的滔天怒火,面对董卓的暴虐威压,竟能做到面不改色,应对自如。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协调。
忠诚?勇敢?
李儒在心里冷笑。这些高尚的品质,在相国府这种地方,比金子还要稀有。更多的,是伪装。越是完美的伪装,其背后隐藏的图谋,便越是惊人。
更何况,此人最近还得了太师的几句赞赏。
“来人。”李儒淡淡地开口。
一名黑衣侍从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躬身行礼:“主人有何吩咐?”
“去查一个人。”李儒的眼睛依旧闭着,声音轻得仿佛梦呓,“禁军守备,林渊。他从西凉到洛阳,再到长安,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甚至每天吃了几个饼,我都要知道。”
“喏。”黑衣侍从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李儒睁开眼,拿起那张字条,凑到烛火前。橘黄色的火焰,舔舐着纸张,很快便将其化作一缕飞灰。
他看着那最后一丝青烟消散在空气中,眼神愈发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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