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的灯光比囚室柔和,却同样无法带来丝毫暖意。陆青璃躺在病床上,营养液的冰冷细流沿着静脉缓慢渗入,与她体内的寒意融为一体。少校的话像淬毒的冰锥,钉死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定向联想”。他们要系统性地用那些可能关联着深渊的符号、声音、文字来刺激她,观察她与“基石”的反应,把这脆弱的活体天线,当作探测未知的声纳。
休息?在这种地方,休息只是暴风雨间歇的、自欺欺人的宁静。每一次闭眼,那规律的敲击声便如影随形,而更可怕的是,她开始无法分辨那声音是来自脑海,还是来自胸腔的空洞共鸣,抑或是……这整个冰冷的设施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缓慢搏动的心脏。
女医生按时送来流食,记录数据,一言不发。她的沉默比埃利斯的狂热更令人不安,那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对异常和痛苦的漠然。陆青璃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同情或好奇,但只有一片职业化的空白。
第二天清晨,少校准时出现,身后跟着两名研究人员,推着一台带有显示屏和复杂接口的设备。
“感觉如何?”少校的问话不带任何关切,只是程序化的确认。
陆青璃没有回答,只是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抵抗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粗暴的对待。她现在是砧板上的肉,唯一的主动权,或许只剩下在崩溃时能喊出“停下”——如果那真的有用的话。
设备被连接到她床头的接口,显示屏亮起,出现一个简洁的界面。一名研究人员将一副轻薄的、覆盖整个视野的沉浸式眼镜递给她。
“这是神经视觉刺激器,可以呈现高精度的图像和动态符号。”研究人员解释道,“测试开始时,我们会依次展示一系列刺激材料。你需要做的就是保持放松,专注观看。我们会同步记录你的生理数据、脑波活动,以及……与‘样本7B’的连接状态。”
放松?专注观看?陆青璃在心里冷笑。她默默戴上了眼镜。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
“测试序列A,开始。”少校冷静的声音从外部传来。
眼前的黑暗被驱散。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个简单的、旋转的分形几何图形,由无数细小的、类似触须的卷曲线条构成,不断自我复制、延伸,散发出一种非欧几里得的、令人晕眩的美感。陆青璃从未见过这个图形,但就在它出现的瞬间——
咚!
脑海中的敲击声猛地加重了一分!像是被注入了能量!
同时,她感到胸口一阵轻微的、针刺般的悸动。腕带监测器发出了细微的“嘀”声,显示她的应激水平在上升。
“记录到初级共鸣反应。”研究人员的声音平静无波。
图形消失,下一个出现:一段极其低频的、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清晰捕捉的嗡鸣声,通过骨传导耳机直接传入她的颅骨。那声音沉闷、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深处。这一次,敲击声没有加重,但其固有的节奏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试图与这外来频率同步,但失败了,产生了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陆青璃感到一阵恶心。
“频率干扰效应,同步失败。记录偏差数据。”
接着,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有些像扭曲的楔形文字,有些像放射性标志与眼睛的诡异结合,还有一些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仅仅是看到就让人产生空间错乱感。每一个符号的出现,都或多或少引起了敲击声的波动,或强或弱,或共鸣或排斥。陆青璃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调试的乐器,被各种信号拨弄着,而另一端连接着不可名状的恐怖。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冷汗。这种被动的、持续的刺激,比主动聚焦聆听更加折磨人,因为它充满了不可预测性。
然后,屏幕暗了下去。几秒钟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是外祖父的笔迹!是从他那本被烧毁的笔记中复原的片段!
“……非碳基,亦非硅基,其存在形式超越理解,如信息之癌,在现实结构薄弱处滋生……”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那熟悉的、带着墨水和旧纸张气息的字迹,与记忆中神庙的腥臭、扭曲的肢体、幽绿的眼睛瞬间重叠!巨大的悲伤、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不……外祖父……”她无意识地呻吟出声。
与此同时——
咚!!!!
敲击声变得前所未有的狂暴和响亮!不再是规律的节拍,而像是无数疯狂的鼓手在同时捶打她的灵魂!胸口的空洞感剧烈膨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内部撕裂!
眼前的虚拟视野开始剧烈闪烁、扭曲!那些之前只是边缘闪现的暗绿色触须幻象,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具象!它们从显示屏的边界、从虚空中伸出,带着粘稠的湿气,朝着她缠绕而来!低沉的、亵渎的絮语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变成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嘶吼,直接灌入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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