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真实的、温暖的、带着青草气息的阳光。它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跳跃的光斑。窗外,是军区总医院修剪整齐的草坪,远处传来模糊的、属于正常世界的车流声和人语。空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干净,刺鼻,却让人心安。
陈默靠在病床上,后背垫着柔软的枕头。右臂的石膏已经拆除,只留下几道浅粉色的疤痕。左肩断口处的无菌纱布也换成了更轻薄的敷料,伤口愈合得平整,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钝刀子割肉般的隐痛,以及……那挥之不去的空荡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仅存的右手。皮肤苍白,指节因为长期缺乏活动而显得有些僵硬。他尝试着活动手指,缓慢地握紧,再松开。力量在一点点恢复,如同干涸的河床重新渗入涓涓细流。但这只手,连同这具残破的身体,都像是借来的躯壳,与那场血色春天的记忆格格不入。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老徐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疲惫了,眼袋深重,白发似乎也多了几缕。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过陈默的脸,最后落在他空荡荡的左肩。
“感觉怎么样?”老徐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还好。”陈默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他习惯了这种平静,如同习惯了那空荡处的隐痛。
老徐走到床边,将报告递给他。“最新一轮的血液和组织活检结果。”他的声音低沉,“活性物质浓度……检测不到了。低于仪器最低阈值。细胞形态……完全正常。代谢水平……稳定在生理范围。”
陈默接过报告,纸张冰凉。他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目光最终停留在结论栏那一行简短的字迹上:“未检出异常活性物质残留。生理指标稳定。”
检测不到了。低于阈值。正常。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缓慢地切割。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疑虑?那东西……真的彻底消失了?还是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蛰伏在仪器无法探知的深渊,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
“这意味着什么?”陈默抬起头,看向老徐。他的眼神平静,但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老徐沉默了片刻。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意味着,”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从目前的医学检测手段来看,你体内……没有‘盘榕’核心污染源存在的证据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陈默的眼睛:“但这不意味着结束。陈默。那东西……超出了我们现有的认知边界。它的存在形式,它的污染机制,它的‘死亡’定义……我们都无法确定。也许它真的彻底湮灭了,也许……它只是进入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的休眠。”
老徐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科学家面对未知深渊时的敬畏与无力感。“你的血液样本,你的组织切片,甚至你被焚化的左臂灰烬……研究所那边翻来覆去地分析,用尽了所有已知的手段,甚至尝试了一些……非常规的检测方法。结果都一样:阴性。没有活性。没有异常能量波动。没有……任何不属于人类生理范畴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那锐利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深深的疲惫。“我们找不到它存在的证据。但这不代表它不存在过,也不代表它……永远不会回来。”
病房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显得格外清晰。
“所以……我自由了?”陈默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老徐,又像是在问自己。
老徐看着他,眼神复杂。“观察期结束了。军方……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自由……是相对的。你的档案,你的经历,你体内曾经存在过的东西……这些都会被记录在案。最高级别的保密。你会被监控,不是监狱式的,而是……一种长期的、隐形的关注。为了你,也为了其他人。”
陈默点了点头。意料之中。他早已不是那个普通的警探。他是钥匙,是容器,是那场灾难唯一的、活着的见证者与残留物。自由?那只是另一座无形的牢笼。
“青溪镇呢?”他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
老徐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凝重。“禁区。永久性军事封锁。方圆五十公里,无人区。外围有高压电网,有地雷区,有全天候的无人机巡逻和生化监测站。”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书,“任何未经授权靠近者……格杀勿论。”
“里面……还有东西吗?”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
老徐沉默了更久。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陈默,望向窗外那片虚假的宁静。“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爆炸之后,坑洞被彻底掩埋。地表监测显示……一切正常。没有异常能量辐射,没有生物活动迹象,没有……那种甜腻的腐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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