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的到来,如同在云妮儿紧绷运转的生活齿轮中,加入了一抹顺滑的润滑剂。这孩子极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身之所,也深知云妮儿收留她的恩情,干活儿格外卖力,做事也细腻周到。
她手脚麻利,挑水、劈柴这些粗重杂活,她抢着干,还做得又快又好。云妮儿起初还担心她身上的伤,让她多休息,泽兰却总是摇摇头,抿着嘴露出一丝倔强的笑:“阿姐,不碍事的,活动开了反而好得快。”她似乎将所有的感激都化作了行动的力量,小小的身影在院中和灶间穿梭,几乎不停歇。
越是这样,云妮儿心里越心疼,虽然她和妹妹也是无依无靠,但妹妹平时有她呵护,重活累活都舍不得让妹妹干,而在泽兰心里,没有能呵护她的人,人在屋檐下必须得小心翼翼地拼命干活,明明和妹妹差不多年纪,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敏感与沉稳,云妮儿于心不忍,又毫无办法,因为她自己也一样,早经困境,这些已成为本能。
“慢慢来吧,等你自己有了挣脱困境的力量,便好了。”云妮儿想。
更让云妮儿惊喜的是,泽兰在厨事上竟颇有灵性。她虽未正式学过,但观察力极强。云妮儿揉面时手腕的力道,熬糖时观察气泡变化的眼神,给点心塑形时指尖的巧劲,她都默默看在眼里。不过三五日,她便能将芝麻均匀地撒在薄脆坯上,能将杏仁准确地嵌入佛手面团,甚至能独立看管烤炉的火候,分辨出那细微的香气变化来判断点心是否熟透。
“泽兰姐姐,你好厉害呀!”雨妮儿如今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泽兰身后,满眼崇拜。泽兰性子沉静,话不多,但对雨妮儿却极有耐心,会教她认各种食材,会在她帮忙时温声提醒小心烫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很快便亲近起来,院子里时常能听到雨妮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泽兰偶尔低低的回应。
有了泽兰分担大量基础工作,云妮儿肩上的担子骤然轻了许多。她终于可以从那些重复性的劳动中抽身出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需要精细操作和思考的环节。她和面的手法可以更从容,追求极致的柔韧;她熬糖的火候可以掌控得更精准,追求完美的拉丝状态;她塑形时可以更专注,力求每一个海棠酥的花瓣都层次分明,每一个如意卷都编织得一丝不苟。
点心的品质,在不知不觉中又提升了一个台阶。送往清韵斋的货,文掌柜验收时,眼底满是抑制不住的赞许。他甚至私下对云妮儿感叹:“这杏仁佛手,近来的形态似乎比以往更饱满匀称了,可是姑娘又精进了手艺?”
云妮儿但笑不语,心中却知,这其中有泽兰细心筛选杏仁、均匀嵌入的功劳。
这一日,云妮儿正在尝试制作一道菜谱上记载的、更为复杂的“荷花酥”,此酥需用两种不同颜色的油酥面皮,嵌套塑形成含苞待放的荷花状,对开酥和塑形的要求极高。她全神贯注,泽兰便安静地在一旁打着下手,递工具,调整炉火。
忽然,巷口传来一阵略显尖锐的妇人声音:“泽兰!死丫头!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出来!”
是王氏!
院中三人都是一静。泽兰脸色瞬间煞白,手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云妮儿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怕,自己则放下手中的活计,沉静地走到院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果然是王氏,她今日穿了件半新的枣红裙子,脸上施了薄粉,却掩不住那眉宇间的刻薄算计。她伸着脖子往院里瞟,目光在云妮儿和泽兰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灶台那些精致的点心上,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贪婪。
“哟,云妮儿姑娘忙着呢?”王氏扯出一个假笑,“我来看看我们家这丫头,没给你添麻烦吧?”
“泽兰很勤快,帮了我大忙。”云妮儿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那就好,那就好。”王氏干笑两声,话锋一转,“说起来,这丫头在你这里,吃你的住你的,还学手艺,我们家里可是少了个干活的人……你看这每月五十文……”她拖长了语调,意思不言而喻。
云妮儿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早有准备,神色不变:“王娘子,当初说好的便是五十文。泽兰在这里是帮手,我也管她吃住,教她些活计,这两边是公平的,若您觉得不妥,或是家里缺人手,今日便可带她回去。”
她这话说得温和,却带着退让不得的底线。直接将泽兰带回去?王氏可舍不得那每月固定的月钱,更舍不得这白吃白住的“好处”。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忙道:“哎呦,云妮儿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不是随口问问嘛!你愿意教导她,是她的福气!你忙,你忙,我不打扰了!”说着,又狠狠瞪了泽兰一眼,这才扭着身子走了。
关上门,泽兰明显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云妮儿。
云妮儿看着她,心中明了,王氏这般性子,日后怕是少不了类似的纠缠。但她也并非全无准备。她转身,从屋内取出一本她自己用粗糙纸张订成的小册子,上面用炭条画着些简单的图样和符号,记录着一些点心的基本配料和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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