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意还凝在黑风军营地的草叶上,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撕裂了寂静。一名锁甲骑兵浑身浴血,战马的鞍鞯上还挂着半片染血的衣袖,他连人带马摔在王九击的营帐前,嘶哑的喊声穿透晨雾:“川王!白茅岭有埋伏!四名哨骑……全没了!”
王九击猛地掀开帐帘,玄色王袍的金线龙纹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光。他快步上前扶起骑兵,指腹触到对方腰间的箭伤。“一点动静都没有?”王九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能悄无声息截杀四名精锐哨骑,且让锁甲骑部毫无察觉,这支埋伏的敌军绝非寻常清军。
骑兵咳着血点头,指节因用力攥紧缰绳而泛白:“弟兄们摸到岭下时,只听见草叶响,刚要退……箭就像下雨一样过来了!那箭又快又准,连人带马都钉在地上,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王九击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登上营地东侧的土坡,晨光恰好刺破云层,将白茅岭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起来。他举起望远镜,镜片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白茅岭的山脊上,密密麻麻的木栅如林而立,青黑色的木柱足有碗口粗,顶端削得尖利,还缠着带刺的藤蔓;木栅前挖着三重壕沟,最外侧的壕沟里插满削尖的竹桩,沟沿铺着伪装的茅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壕沟与木栅之间的空地上,还散落着不少陶罐,看形制像是装着火药的火罐;主寨中央的望楼足有三丈高,木质结构坚固,顶端隐约可见湘军的“罗”字大旗。
“是湘军。”王九击放下望远镜,指尖在冰凉的镜筒上轻轻敲击。能有这般规整的工事、这般严明的纪律,除了曾国藩麾下的湘军,再无第二支清军有此能耐。他回头看向身后赶来的王九波,声音凝重:“传我命令,全军戒备,燧发枪兵列三列横队,骑兵守住两翼,炮兵营即刻将所有九磅炮推至前沿!”
此时的白茅岭主寨内,罗泽南正站在望楼残垣上,手中握着一卷《孙子兵法》,目光平静地掠过黑风军的营地。他身着青色儒衫,腰间悬着一柄古铜剑,脸上没有丝毫战场的戾气,反倒透着几分书卷气。昨夜截杀黑风军哨骑的,是他麾下最精锐的“死士营”,这些士兵都是湖南乡绅子弟,自幼习武,且信奉“忠孝节义”,为了“卫道”连死都不怕。
“先生,黑风军把炮都推出来了。”身旁的亲兵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望远镜里,七十门黑风一式九磅炮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炮口齐刷刷对准主寨,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吐出致命的獠牙。
罗泽南轻轻合上兵书,指尖拂过书页上的“先为不可胜”,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慌什么?他们有炮,我们有壕沟木栅;他们人多,我们有死士。”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将领,声音沉稳如铁,“传令下去,全军藏入壕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露头,更不许出战。黑风军虽有利器,却多是泥腿子出身,心气浮燥,只要我们守住三日,他们的锐气自会衰竭。”
将领们齐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罗泽南重新望向黑风军营地,目光落在王九击的位置。他早已听闻这位“川王”的事迹——从四川农民到割据一方的反贼,两年内连下数十城,还敢与太平军结盟,这份能耐确实令人忌惮。但在他眼中,王九击终究是“犯上作乱”的逆贼,而他罗泽南,要做的就是以“孔孟之道”为甲,以“程朱理学”为矛,将这股“乱臣贼子”的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东南风卷着湿气掠过山岭,草木被吹得低伏在地,像是无数士兵匍匐待命。黑风军的炮兵阵地上,刘铁匠正带着工匠们做最后的调试。他蹲在一门九磅炮前,用棉布擦拭着炮膛,炮身的精铁上还沾着荆州府战役的硝烟痕迹。“川王放心,这七十门炮都是好家伙,炮膛里的膛线比头发丝还匀,最远能打两千二百步,保准一弹一个准!”
王九击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白茅岭。辰时的晨雾终于散尽,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将湘军的工事照得愈发清晰。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右手,望远镜的镜筒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炮兵营!目标——湘军主寨望楼!放!”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七十门九磅炮几乎同时震颤。炮架下的青石板被后坐力犁出深深的沟壑,实心弹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如同一群黑色的流星,朝着白茅岭猛扑而去。第一发炮弹精准命中主寨望楼的立柱,木质结构瞬间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望楼顶端的“罗”字大旗轰然倒塌,三名湘军哨兵来不及躲闪,被飞溅的木屑和砖石砸成肉泥,鲜血顺着望楼的缝隙流淌下来,染红了下方的木栅。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炮弹接踵而至。有一发炮弹恰好落在湘军的粮仓附近,实心弹撞击地面的火星引燃了散落的干草,火焰瞬间腾起,顺着木栅蔓延开来。粮仓的木质屋顶很快被烧穿,里面储存的粮食被火焰吞噬,发出“噼啪”的声响,浓烟滚滚,在东南风的吹拂下,朝着湘军的营帐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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